特朗普重新当选美国总统后，立即兑现竞选时的诺言，宣布成立政府效率部，任命马斯克为政府效率部的负责人。

马斯克提出效仿社交平台推特（X的前身）的裁员模式，进行联邦政府大裁员。在计划中，计划裁员77%，将428个联邦机构精简至99个，以实现政府开支的大幅削减。这一计划旨在废除官僚机构、削减浪费性支出、重组联邦机构，为美国人民打造一个更加高效、精简的政府。

如果按照他的精简计划来，美国有一大半公务员可能要失业了。

这马上赢得广大吃瓜群众的一片拍掌欢呼声。

可是，我很负责的跟各位说，马斯克这次对美国美国官僚主义宣战，将注定是一场失败的战争。

政府机关是典型的官僚组织，和商业社会的企业组织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权力运行逻辑。对政府机关的官僚主义进行宣战，要精减官僚主义带来的人员臃肿，注定这是一场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收效甚微的运动。

为什么呢？

官僚主义的运行逻辑，首先体现在对规则和程序的过分依赖上。在官僚组织体系中，规则和程序被视为保证组织稳定和效率的关键。官僚机构组织里面的人，更加强调手续和形式，而不是最终的结果和效率。走程序、走过场很重要，效率不重要。这个原则，无论对中国或者美国的公务员来说，都是金科玉律。

我们都知道是在走过场，但是这个过场就得走。如果不走这个过场，你就是挑战整个官僚机构，是没有会鸟你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为什么在官僚机构里面，会有这么多会议？这么多报告？这是因为我们需要这些形式。没有了这些形式，就好像一只没有毛的鸡，不穿上官袍的官，当官的威严全无，怎么可能管得好下面的老百姓？

在企业里面，这些形式可以大幅扔掉。因为企业最终看的是结果，是企业有没有赚钱。

但是，在政府机关里面，这些形式可以随便扔掉吗？没有了会议，没有了报告，上面的领导权威体现在哪里呢？

政府机构作为一个组织，奉行的逻辑是对上级负责，而不是对绩效负责。这是与活在市场中的企业完全不同的服从体系。下级必须服从上级，上级严格控制下级，这是政府组织机构的特性决定了。在官僚体系的决策中，上级的权威会被绝对化，下级则被视为执行命令的工具。这种上下级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导致了命令主义的盛行。下级不必对上级决策的正确性负责，只须听话，只须服从，认真执行上级的指令即可。这是政治运行需要的政治正确性，而不是市场运行需要的为消费者创造价值。

在官僚组织机构中，权力是趋向于自我集中和膨胀的。让权力进行自我革命，自我精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即使贵为总统的特朗普愿意约束自己的权力，但是下面政府各个部门的机构中的各个大大小小的头脑是不愿意约束自己的权力的。相反的是，在没有外力的制约，权力是会自我膨胀的。

更何况，特朗普并不愿意约束自己的权力。随着共和党掌控参众两院，并在最高法院中占据9个席位的其中6席，特朗普可谓是集行政、立法、司法三权于一身，是美国建国以来权势最大的总统。

而政府各个机构中的头脑们，又有谁会自愿上缴自己的权力，自愿削减自己部门的预算经费，自愿裁撤自己的人员编制？

只要风头一过，曾经精减的机构和人员自然会慢慢膨胀回来。政府各个机构的头脑们，总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和借口，让联邦政府重新把预算和人员编制给批下来。

在市场中，企业考核只有一个唯一的指标，就是你能不能赚钱，这取决于你能不能为消费者创造价值。所以，降本增效是企业运行过程中的最高原则。只有持续不断的降本增效，企业才能在市场中存活下去。

而在政治中，考核政府机关的指标是多元的，有的甚至是自相矛盾的，属于既要，又要，还要。政府机关既要保护国土安全，又要保障人民医疗健康，又要维持社会治安，还要追求环保，更要保障充分就业——–现在马斯克又加了一项指标：你们要节约成本！

对于政府机关而言，你不能只考核他下降了多少的成本，还要考核他达成了多少的社会目标。比如，我们中国人熟悉的维稳，这个能用成本来考核吗？不管花多大的成本，我们都要维持社会的稳定。在这个指导原则下，维稳的成本能下来吗？

马斯克在推特的裁员成功经验，并不足以表明他能将这套玩法带入到联邦政府机构。马斯克在推特面对的，是原子化的个人，是没有被工会组织起来的一个个个体。而对政府机构人员进行裁减，而需要面对“美国州、县、市雇员联合会”这个美国第六大工会组织的正面硬扛。这个胜算又有几何呢？

人性的幽暗面也决定了在一个官僚机构中，在对个人利益的追求会超过对组织整体利益的追求上。在官僚体系结构体系中，居于权力中央的官员们往往将个人利益和得失置于公共利益之上。他们更热衷于追求权力、地位和财富，而忽视了作为公职人员的责任和使命。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跳出来跟他们说，不好意思，各位先生，从明年开始，我们要削减你的预算费用和人员编制。从明年开始，你这个机构的预算费用从35亿美元削减到12亿美元，人员编制从500人削减到100人。你认为这些家伙会不会跟他拼命？

只要权力结构是金字塔的，权力最终是向上聚集到顶端的极少数人的手中；而指挥链条是逐级向下的，一层一级的向下传递的，那么，官僚层级是必不可少的，官僚主义也是不可避免。在组织制度层面上，你可以打破原来的组织层级，但是，很快，你需要形成新的组织层级来贯彻和实施你的管治。在深层的文化层面上，人们对权力的依赖，只对上负责的思想，自然而然会在新的组织层级中重新滋生出官僚主义。即使英明集权如毛泽东，他曾经一度想改革中国的官僚机构，要绕过原存的中国政府行政机构来推行他的文化革命，也是依然以失败告终。红卫兵小将们也需要科层管理，在这些组织架构中也会产生官僚主义。否则，就是无政府状态的蔓延，整个社会将陷入混乱状态。

当然，我是很马斯克的勇气。不过，他对美国联邦政府机构的改革，对美国官僚主义的宣战，只不过是如堂吉诃德大战风车的行径，是注定失败的命运，水花溅落之后，湖面依然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