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莱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拉美陷阱”

米莱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拉美陷阱”


阿根廷总统米莱,上任一个多月,把瑞士达沃斯作为其首次海外出访。

米莱富有激情的演讲,给向来一团和气的世界经济论坛年会带来了一股旋风,风头盖过了其他国家领导人的光芒,成为人们追逐热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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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斯克转发了米莱的演讲,并简评「很好地解释了国家繁荣与否的原因」。米莱回复,「非常感谢」。

马斯克在X上有一亿多粉丝,米莱的演讲也登上了热搜。这波可以说,米莱成功出圈。

马斯克和米莱的互动

米莱在演讲中,用数据阐述了整个人类文明,自工业革命以来加速进步的过程。

同时他也分析了一个国家为什么会走向衰败,这件事由一个阿根廷总统说出来特别有说服力。

因为阿根廷在一百多年前,曾经就是一个发达国家,不是一般的富,是欧洲人士移民首选阿根廷的那种富有。

而今天人们再说起阿根廷,说起拉美国家,想到的首先都是“拉美陷阱”,与当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米莱第一次来到达沃斯论坛这个场子,就是来揭自家老底和伤疤给世界看的,让世界以阿根廷为教训。

他在演讲开场就说:

我们在这里告诉你,集体主义实验永远不是困扰全世界人民的各种问题的解决之道;相反,它才是问题的根源。

请相信我,没有人比我们阿根廷人更有资格来证明这两点。我们在1860年采纳自由模式时,35年间我们成为了世界上领先的大国。而当我们在过去的100年里拥抱集体主义时,我们目睹了我国的公民如何陷入系统性的贫穷,全球排名下降到了第140位。

在演讲快结束时,他不忘呼应一下开头和主题,再次用阿根廷现身说法:

阿根廷是一个实证示范,无论你有多富裕,或者拥有多少自然资源,或者你有多少的技术熟练或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口,或者你的中央银行有多少金条,如果采取阻碍市场自由运作、自由竞争、自由价格体系的措施,如果你阻碍贸易,如果你侵犯私有财产,唯一可能的命运就是贫困。

可以说,这份演讲真实有料、包含激情,中间过程也是论证充分、论据恰当。

而且,作为一个国家的总统,在一个全世界领导人聚集的公开场合上,以自己国家作为反面典型发表演讲,需要很大的勇气,所以也更有说服力。

对于米莱而言,他不缺这样的勇气,也不缺这样的学识。

你看他引用柯兹纳的观点就知道,米莱是真懂奥地利学派,绝对不是那种为了给政策寻找合法性来生搬硬套数学模型的政客。

无论是喜欢凯恩斯主义,还是喜欢新古典主义的,这类政客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

凯恩斯主义者主张政府多花钱刺激经济,而新古典经济学家们最喜欢叫唤的就是「市场失灵」,然后呼吁加强监管。

米莱直接点名批评了新古典主义者,直言他们设计了一套工具,最终服务于国家干预和社会衰退

新古典经济学的问题在于,他们所热爱的模型并不符合现实。所以,他们将错误归咎于所谓的市场失灵,而不是重新审视他们模型的前提。以所谓市场失灵为借口,引入监管,只会造成价格体系的扭曲,阻碍经济计算,从而阻碍了储蓄、投资和增长。

他引用柯兹纳的观点,市场在发现的过程中产生财富:

如果企业提供的商品或服务不受欢迎,除非它改为适应市场的需求,否则生意将会失败。如果它们制造出高质量、价格吸引人的商品,它们将会生意兴隆并生产更多商品。

因此,市场是一个发现过程,资本家在其中找到前进的正确路径。但如果国家在资本家成功时惩罚他们,并妨碍市场发现的过程,他们就会破坏这种激励,结果是他们产量会减少,蛋糕会变小,这将危害整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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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莱成为焦点

整体上,米莱这篇演讲干货满满,诚意也满满。

即便是你不懂什么奥派,不懂背后精密复杂的方法论和逻辑推理,也能够理解他想要表达的思想主旨。

我前几天的一片长文,《 阿根廷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左右摇摆” 》,其中观点很明确,阿根廷的衰败,主要还是因为“向左”滑落。

中间虽然有过两次短暂的回头,但都因为不够彻底和有力而失败。

而我在《 你也许不信,阿根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衰落的? 》一文中,也说明了阿根廷开始衰败左转的时间点。

另外还有一篇文章在南方周末排队发布,也是一篇长文,梳理了阿根廷上个世纪70年代和90年代的两次“向右”改革为什么失败。

实际上你会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拉美陷阱”或者“中等收入陷阱”,从来就不存在。

存在的一定是,某种形式对私有产权的侵犯。

教科书或搜索引擎告诉你的“拉美陷阱”是这样的:

这些国家由于经济社会和畸形发展,以及不恰当的收入分配和消费结构,导致贫富不均、两极分化,城市化失衡造成环境恶化、失业人口较多、公共服务不足等问题。尽管有经济增长,但大多数人享受不到现代化的成果,这种现象被称为“有增长,无发展”。

而真正的“拉美陷阱”是米莱告诉你的:“如果你侵犯私有财产,唯一可能的命运就是贫困。”

阿根廷的总统,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信吗?

因为阿根廷,的确就是那个活生生的反面典型。

以史为鉴,阿根廷就是那面镜子。

自由万岁,他妈的!

(LONG LIVE FREEDOM, DAMM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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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01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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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篇: 康德:人是目的,而非手段

延伸阅读:

1. 阿根廷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左右摇摆”

2. 你也许不信,阿根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衰落的?

3.注:米莱发言精华放在三条,大家不妨一看。

最后说一句,国内媒体朋友们能不能专业一点?

你才开始看发型用“阿根廷特朗普”来给米莱贴标签也就罢了,米莱都上任一个月了,他的基本主张跟特朗普完全不同。

这么说吧,特朗普给米莱提鞋都不配。即便他再次当选美国总统,同样还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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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走到今天,并不是因为“左右摇摆”

文丨张是之

自从米莱就任阿根廷总统以来,这个在地球另一端,距离我们最遥远的国家便备受关注。很多文章在介绍阿根廷的时候,都会说这个国家在“左右摇摆”中踉跄前行,所以才导致经济滑坡、民生凋敝。一些学者也在用“钟摆现象”,来说明阿根廷政府的政治经济立场。

实际上,真实的历史进程并非如此,自1930年以来的近百年历史,阿根廷的左(庇隆主义)才是主流,“右”不过是点缀。本文以倒叙的方式来扼要回顾与评述一下阿根廷的主要经济、政治历史阶段。

一、失去的二十年(2003-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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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近及远,我们先看一下阿根廷最近二十多年的历史。用几个字来概括一下这段时期的阿根廷,简单来说就是“政局稳定,但经济不稳”。政局稳定的原因,主要是阿根廷彻底摆脱了军人干政的混乱,不再通过军事政变改变领导结构,而是通过选举来实现民主代议制。

政局虽然稳住了,但是经济并没有什么根本性好转。很多人今天嘲笑米莱的改革,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阿根廷的今天都是米莱一手造成的。但是实际上,米莱所在的自由前进党,2020年才创建,他本人在2021年才当选国会议员,从12月10日上任总统,也就才一个月的时间。

而往前看二十年,长期掌握阿根廷政权的,其实是阿根廷正义党,就是原来的庇隆主义党,今天阿根廷的第一大党,在国会两院拥有绝对的数量优势。

2003年,正义党人基什内尔就任总统。他强化了国家在经济中的主导作用,加强对私企的管理、做大国企,并实施更严格的金融监管,搞积极扩张的财政政策、增加税收,搞产业政策扶持出口工业和公共工程,强调社会公正和分配制度改革,构建社保体制,加强关税和贸易保护政策,限制外资流入。

几乎每一条都是在收紧阿根廷的紧箍咒,但是当短期内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搞大基建、大工程,以及把国企作为民族企业的一张牌来打的时候,很容易俘获民心和选票。

所以到了2007年,基什内尔不干了,阿根廷人又把他的夫人,也就是克里斯蒂娜选举为总统,让她继续干,而且一干就是两届。这两口子政策基本一致,俩人任期加起来就是12年。

逻辑上足以证明,正义党这一套注定是不可持续的。短暂的表面繁荣,并没有解决长期制约阿根廷经济发展的结构性问题。到了2012年,阿根廷经济就明显放缓。特别是长期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导致通胀率高企、政府债务居高不下,频繁干预和管制外汇、金融市场,造成外汇储备短缺。

2015年大选中,中右翼反对党联盟候选人马克里赢得大选,着手纠正基什内尔主义国家过度干预经济等弊端。但是积重难返的阿根廷并没有什么大的改观,结果在2019年的大选中,正义党人费尔南德斯重新胜出,而和他搭档并最终出任副总统的是,恰恰是前任总统克里斯蒂娜。

阿根廷最近这二十年,基本上可以说,就是基什内尔夫妇的二十年,也是阿根廷经济失去的二十年。

为什么2022年,阿根廷夺得世界杯冠军之后举国欢庆,总统费尔南德斯想接见梅西和球队却被拒绝。因为生于1987年的梅西,这二十年就是他开始懂事之后的二十年,他很清楚这些政客对阿根廷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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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动荡的七十年(1930-19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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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视角再拉远一点,看看更早的阿根廷发生了哪些变化,让这片原本富饶的国家,逐步走向衰落的。如果选一个比较明显的时间节点,那可能就是1929年的美国大萧条。而这以后的阿根廷,就进入了一个“政局不稳,经济也不稳”的动荡时期,长达七十多年。

从当时的外部环境来看,“大萧条”的爆发对阿根廷的出口造成严重影响。再加上外资进入的锐减,造成民众生活水平的骤然下降,加剧了当时的社会矛盾。

而“大萧条”后,凯恩斯主义成为主流经济学思想,世界从自由放任的经济时代,转向了贸易保护主义时代。各国互相征收各种关税,相互报复增加各种贸易壁垒。

阿根廷内部也深受贸易保护主义思想的影响,完全不顾及此前经济繁荣的原因,也把自由贸易原则束之高阁,放弃了金本位,提高关税,实施外汇管制等一系列贸易保护措施。

外忧内患之时,更悲催的是,1930年9月6日,阿根廷将军乌里武鲁发动军事政变,并自封临时总统。这次军事政变,是1854年阿根廷实现宪政以来,民选政府第一次被军队推翻,军人干政从此登上阿根廷的历史舞台,并持续了长达半个世纪之久。

可以说,1930年标志着阿根廷自由主义政策的彻底终结。此后,与世界各国一样,民族国家的概念开始深入人心,阿根廷民众也更倾向于建立强大的国营工业体系,反对向英美让步的贸易协议。

军人干政让阿根廷风雨飘摇,军政府总是想方设法操纵政局。选举在1946年恢复,这个时候胡安·庇隆正式站在历史舞台中央,彻底把阿根廷带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他此前是劳工部长,因为同情劳工的立场受到中产阶级支持,并且在竞选中承诺了大量福利保障。选民的民心很快就被这些空头支票所收买,加上其夫人艾薇塔·庇隆极具感染力的煽动性表演,帮助他在选举中大获全胜。

稳住局面后,庇隆推动制定了1949年宪法,宣布一切自然资源均为国家所有,成立阿根廷全国国营工业局和贸易促进会,大力发展国家资本主义,以此来维护“政治主权”。然后,庇隆政府开始将外国企业收归国有,并摆脱对外国资本的依赖,以实现“经济独立”。

另外,为了实现其“社会正义”的目标,他还壮大全国总工会,通过《劳工权利法案》,大力推行社会再分配政策,颁布一系列福利改革,包括提高工资、公费医疗、公费住房,增加抚恤金和养老金,并对基本食品实施价格管制。

而“政治主权、经济独立和社会正义”,这就是至今都在影响阿根廷的庇隆主义。值得一提的是,全国总工会正在策划反对米莱的总罢工,以抗议米莱上台后的改革措施。

米莱上任刚一个月,改革的措施都还没怎么落地执行,都还没看见具体效果,全国总工会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进行反攻了,这就是庇隆留给阿根廷的“政治遗产”。更准确的说,应该是“政治遗患”。

庇隆主义这一套,骗骗选票还可以,搞经济肯定要坏事。一旦经济就开始恶化,结构性问题开始暴露出来。对外,贸易不足、外汇短缺;对内,工会强势、劳资关系紧张,工资水平居高不下,而且缺乏调整弹性;政府财政恶化,通胀开始攀升。就连阿根廷最具优势的农业,也开始衰退。

1955年,庇隆被政变推翻,其本人流亡海外,但是庇隆主义的乌云,却从此漂浮在阿根廷上空。此后阿根廷政变频繁、暴力不断、动荡不安。然而诡异的是,1973年,流亡18年的庇隆又回到了阿根廷,并在大选中再次获胜,第三次出任总统。

此时庇隆年事已高,第二年就就去世了,其夫人伊莎贝尔接任总统职位。但是庇隆的光环也镇不住阿根廷的场子了,伊莎贝尔没有什么执政经验和能力,结果仅仅过了两年,就被军事政变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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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短暂的经济自由主义(1976-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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庇隆夫人被推翻后,阿根廷一直在军政府控制下,全国依然混乱不堪。通过政变上台的军政府,虽然宣称将实施自由主义改革,但采取的是“举债发展”的模式,大肆向海外借债,结果最终导致阿根廷陷入严重的债务危机和经济危机。

1982年,军政府总统加尔铁里,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视线,悄然发动了对英国实控的马儿维纳斯群岛的进攻。只可惜,他高估了跟美国的关系,并低估了铁娘子撒切尔夫人的决心,最终以阿根廷战败,其本人卸任并被判刑而收场。

这场短短不足两个月的“马岛战争”,对于阿根廷来说也许是因祸得福,阿根廷从此结束了军政府的统治。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就是成就了撒切尔夫人。战争的胜利让这位哈耶克的粉丝,在英国获得了极高的人气和威望,使她在英国的市场化改革得以顺利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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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根廷这边远没有英国这么幸运,虽然摆脱了军政府的统治,回到了民主政体的轨道上,但这并没有解决阿根廷的债务问题。1982年危机爆发时,阿根廷外债总额为436.34亿美元,到1989年已高达633.14亿美元。

沉重的外债负担和投资萎缩使阿根廷经济一蹶不振,1980-1990年国内生产总值持续下降,年均负增长0.9%。此外,阿根廷还陷入恶性通胀中,1980—1990年通胀率年均增速为437.6%,1989年更是高达3079.5%。

1989年,正义党领袖梅内姆临危上台。当时国际上正流行“新自由主义”,于是阿根廷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建议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其中就包括国有企业私有化和贸易自由化,降低关税并取消了大部分非关税壁垒,并实行货币局制度,将比索和美元1:1锚定,限制货币发行量,要求本币发行必须以美元外汇储备为支撑。

抛开党派背景不谈,这些政策和今天米莱的改革措施,方向上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实际上,阿根廷经济在这一时期出现了强劲的恢复。首先是恶性通胀被成功遏制,从1990年的四位数骤降至1991年的84%,到1995年已被控制在1.8%。

其次,是吸引了大量外资进入并推动经济快速增长,1992年流入阿根廷的资本总额达到112亿美元,1992-1994年流入资金累计达322亿美元。有学者认为,1990-1997年间,阿根廷经济平均增速为6.5%。

但是梅内姆的改革并不彻底,留下了很多“死角”。首先是财政支出没有得到控制,公务员队伍还在不断扩大,结果连年出现赤字。其次,梅内姆并没有充分削弱工会的组织影响力,工会仍然是阿根廷民营企业沉重的负担源头之一。另外,他也没有成功削减原来那些不切实际的高福利,这为后期再次举债和通胀埋下了隐患,并最终发展成为经济危机。

梅内姆的第一届任期很成功,所以获得了连任,但是第二届任期却成为了灾难。先是遇上了1994年的墨西哥金融危机,然后是腐败丑闻,再后来是1997年东南亚金融危机。加上改革不彻底留下的“死角”,梅内姆只能通过借债度日,最后陷入恶性循环,最后黯然下台。

继任者基什内尔上台后,开始肃清所有“新自由主义”政策,又重新开始对经济加强管制,延续不切实际的福利措施。这些都需要钱,阿根廷政府没钱怎么办,所以他们放弃与美元的绑定,重启通货膨胀,通过印钱来延缓危机并迷惑民众。于是,阿根廷从20世纪动荡的七十年,进入21世纪失去的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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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黄金岁月五十年(1880-193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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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0年5月,被西班牙殖民统治了300年的阿根廷人民,发动了反对殖民统治的“五月革命”。5月25日,布宜诺斯艾利斯市民来到广场,宣布脱离西班牙殖民统治,从此开始了建设独立国家的进程。

后来,5月25日被确定为阿根廷的国庆日,今天阿根廷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五月广场”也是为纪念“五月革命”而来。

独立后的阿根廷,正好赶上19世纪工业革命的“风口”。欧洲和美国纺织工业高速发展,大量需要羊毛等轻纺原料,阿根廷得益于独特的地理优势,开始大力发展畜牧业。

与此同时,阿根廷的种植业也迅速崛起,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阿根廷成为小麦出口国。阿根廷经济进入出口繁荣昌盛的“黄金时代”,欧洲市场成为阿根廷最大的市场。

这一时期的经济思想,也因为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边沁、穆勒等人的观念传播,进入了“古典自由主义”时期。伴随着《谷物法》的废除,英国进入了一个长期的自由贸易阶段。工业革命带来的技术进步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也让英国成为当时阿根廷最大的出口市场。

而真正让阿根廷高速平稳发展的是,1880年之后的50年。1880年大选中,罗加将军当选为总统,随即平定了叛乱,并以此为契机,巩固并完善了中央集权和公共管理体制,成立了阿根廷历史上第一个政党“民族自治党”,确立了寡头精英民主制,并在阿根廷政坛开启了长达36年的统治。

这期间,全球虽然也不太平,但经济氛围都还是在受古典自由主义的思想影响,各个国家相继开放市场,发展自由贸易。虽然是寡头政治,但给阿根廷带来了长期的稳定。

那时候凯恩斯主义还没有出现,政治对经济的干预,在那个时期还不流行,这给阿根廷带来了非常宝贵的“自由放任”发展阶段,也可以说是一段“黄金岁月”。

按购买力平价计算,1880-1916年间,阿根廷的人口增加了2倍,经济总量翻了8番,年均GDP增长率约6%,人均GDP年均增速也接近3%,是当时世界上经济增长最快、最富裕的国家之一,也是欧洲人移民的首选之地。

但这一时期阿根廷国内政治局势的微妙变化,为阿根廷埋下了隐患。长期统治并实施寡头精英制的民族自治党开始“松口”,1912年批准通过的选举改革法案,打开了阿根廷从寡头精英制向代议制民主政体转型的大门。

新的选举办法规定,所有年满18岁的男性公民一律强制参加无记名投票,结果导致投票人数三年增加了三倍。最终,反对党激进公民联盟领袖伊里戈延,赢得1916年大选成为总统,并在1930年之前的十余年间掌控着阿根廷的政权。

伊里戈延上台后,经济上采取了一系列保障公民基本社会权利、改善民众生活的举措和一些促进民族主义工业发展的政策,政治上进一步巩固1912年选举改革法开创的代议制民主制度。这些政策短期内还没有直接影响阿根廷经济的基本面,但是从长期看,无疑给后来阿根廷的社会走向埋下了伏笔。

1930年的政变推翻了其统治,阿根廷从此进入了动荡的七十年,经济从此一蹶不振,从一个曾经的发达国家快速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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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回头看大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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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近及远看完了阿根廷的大历史,我们再由远及近回头来看,阿根廷的衰落,既有外部大环境的变化,也与内部政治局势动荡有关。但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归根结底,衰落的根源都在于私有产权和市场经济原则的破坏。

看上去的“左右摇摆”,实际上从民营企业、私有产权的角度看,从1930年的政变开始,到庇隆夫妇的上台,再到基什内尔夫妇的统治,虽然中间有过“新自由主义”的短暂回头,但整体上,阿根廷的衰落史就是一个私有产权不断遭到破坏和侵蚀的历史。

除了军政府时期,对产权那种看得见的暴力破坏之外,还有很多看不见的隐形破坏。工会组织罢工本质上是不遵守契约破坏产权,最低工资、不切实际的强制福利,本质上也是在破坏产权。

阿根廷形式上的代议制民主,并没有在实质上做到保护私有产权。庇隆主义掩盖下的福利政策,不仅造成阿根廷社会的“意识形态分裂”,让选民误以为候选人承诺的高福利就是好的就是对的,而放弃削减这些福利就一定是错的,而且还使阿根廷陷入了几乎是永久性的财政恶性循环中。

其实不止是阿根廷,正是这种不顾实际的“福利主义”,给拉美国家带来财政赤字、债务危机、经济停滞和通货膨胀等一系列恶果,最终使他们陷入所谓的“中等收入陷阱”。究其原因,这个陷阱的本质就是“福利主义陷阱”。

相比之下,中国这几十年改革开放的成功,取得巨大成就和进步,一方面得益于我们没有自乱阵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们当初没有过多的福利捆绑所带来的包袱,在放开市场和对外贸易的过程中,采取了自下而上的渐进式改革,尽量避免了剧烈变化和动荡,最终逐步强化了对私有产权的保障,并将其写进宪法。

米莱当选之前,阿根廷就已经掉入陷阱很多年。而他现在正在努力帮助阿根摆脱这个陷阱,但是早已习惯了“阱内福利”的人们,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米莱现在面对的,既有选民的观念和信任陷阱,也有财政上的危机陷阱。如果米莱在观念上能不能扭转人们对这些问题的本质认识,在行动上能不能割除这些破坏产权的组织和行为,将是他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

阿根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衰落的?

我的回答是,1912年。

至少是从这一年开始,造成阿根廷近百年动荡不安的地雷就埋下了。

因为在这一年,阿根廷批准通过了选举改革法案,政治体制从寡头精英制转向代议制民主制。

新的选举办法规定,所有年满18岁的男性公民一律强制参加无记名投票,结果导致投票人数三年增加了三倍。

最终,反对党激进公民联盟领袖伊里戈延,赢得1916年大选成为总统,并在1930年之前的十余年间掌控着阿根廷的政权。

伊里戈延上台后,经济上采取了一系列保障公民基本社会权利、改善民众生活的举措和一些促进民族主义工业发展的政策。

简单来说,就是为了讨好选民获得选票,开始用公款公开合法地向选民示好。

说直白一点,就是“贿选”,只不过是合法公款贿选。

同时,所谓的促进民族主义工业发展,实际上是在没有敌人的时候,一定要创造敌人,然后达到团结内部一致对外的目的。

保护民族工业不是今天才有的,一百多年前就有人使用了。

原来消费者只需要考察产品质量问题和性价比,经济民族主义的情绪被调动激发出来以后,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但是不得不说这一招很好使,很多人乐见其成,更有很多人可以借机牟利。还能展示一下某种情怀的优越感,可谓一举多得。

伊里戈延尝到甜头以后,他在政治上进一步巩固这种选举制度。

简单来说就是,民主普选的范围扩大,导致了民粹力量的崛起,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今天还是这样。

当时的历史中人,包括很多今天的人,可能都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阿根廷人民的选举权扩大了,社会更加民主、更加规范了,日子反而过不好了。

要么是军政府统治,要么是右派上台,要么是左派重新上台,来来回回就是治理不好阿根廷。

你要说是某些非洲国家,一直贫穷落后也就罢了,但是阿根廷可是正儿八经曾经一流的发达国家,怎么就会沦落到如此之地步?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的分析,奥派经济学家霍普曾经有过非常严谨完整的论述,他的回答在《民主:失败的上帝》这本书中。

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君主制、民主制与自然秩序的政治经济学”,已经由可二老师完成翻译,并做好了正式出版的准备。

这本书能够完整清晰地回答上述问题,而且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案例分析作为佐证。

可以说,懂得人都懂。

不懂的话,只有是愿意相信逻辑,而不是预设立场进行否定,大概率也能看懂。

简单剧透一下,大致上的逻辑并不难理解。

首先,在观念上,一战之前,人们普遍认为君主制是合法的。

其次,在逻辑上,虽然说君主制和民主制,都客观存在一定程度的垄断,但君主制下的这种垄断权更偏向私人所有。

而民主制下,这个权力开始转向“公有制”。其结果是,看上去大家都想成为国家的主人,但最后大家却都不愿意为此负责。

尤其是在花钱的问题上,大家都觉得应该提高福利,应该做一些保障工作,但都不愿意花自己的钱来做。

准确的说,是更原意花别人的钱来办别人的事,自己留下美名并完成升迁,在更高层面继续花更多别人的钱,办更多别人的事。

呈现出的结果便是,更偏向“私有”的君主政府,时间偏好更低,更倾向于从长计议。

而更偏向“公有”的民主政府,时间偏好更高,更看重当下,更喜欢短平快出成绩。

这一点在阿根廷,可以非常明显地看出来。

我昨天6000字长文,不过是指出了一点,阿根廷的衰落,不是因为“左右摇摆”,而是这一百多年来,一路“向左”滑落,破坏产权阻碍交易。

霍普在《民主:失败的上帝》一书中,考察了几个”剥削指标“:

其一,各种税收和政府总支出的GDP占比;

其二,政府岗位数量在劳动力人口中的占比;

其三,通货膨胀和货币供给的数据;

其四,政府立法与管制。

很不幸的结果是,当历史的车轮从君主制转向民主制的时候,这几项指标无一例外都在变差。

比如我摘录一段关于政府工作岗位的数据:

毫无疑问,君主制时代中,政府岗位的总数增加了。但是,直到十九世纪末,政府岗位也很少超过总劳动力的3%。王室大臣和议员通常都不支领公共薪金,而是被认为应该以其私人收入养活自己。相反,随着民主化进程的发展,他们成为有薪官员,从那时起,政府岗位就持续上升。

例如,在奥地利,政府岗位占劳动力的百分比就从1900年的不到3%上升到1920年代的超过8%,到1970年代中期则是差不多15%。

在法国,从1900年的3%上升到1920年的4%,到1970年代中期则是大约15%。

在德国,它从1900年的5%增长到1920年代中期的近10%,到1970年代中期则是接近15%。

在英国,从1900年的不到3%上升到1920年代的超过6%,到1970年代又接近15%。

这个数据非常直观,阿根廷的数据我就不去查阅了,肯定也是一样的趋势。其他国家我们也就不方便多谈了,心里都有数。

我知道很多人对 Democracy 投票这事很钟情,我曾经也是。

但这更像是一个喜欢吃糖的孩子,家长管的很严,就是不给你吃,结果你对吃糖这事就充满了无限的向往。

然而我们知道,科学事实是,吃糖多了并不好。

霍普作为奥派经济学家,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知道不认可,他的分析跟罗斯巴德一样锋利。

其实不仅仅是奥派对投票这事不看好,其他学派对此也有透彻的研究,比如布莱恩·卡普兰写的《理性选民的神话》,安东尼·唐斯《民主的经济理论》,图洛克的名著《官僚体制的政治》,图洛克和布坎南合作出版的《一致赞成的计算》,还有阿罗的“不可能定理》。

实际上,这些学者的著作,都对选票这事做出了严谨严肃的细致分析,虽然研究路径和细节不同,但结论其实和霍普的差不多,就是“德先生”(Democracy)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

好心未必能办好事,实际上,还有很多龌龊之事,是掩盖在美丽的谎言之下实施的,而经济学的作用之一,就是揭开这些魔鬼的面纱,戳破那些美丽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