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尔曼法案:一部“反竞争”的恶法,如何骗了世界130年?

当今主流经济学教科书告诉我们,十九世纪末的美国是一个被“强盗大亨”和“猖獗垄断”所统治的黑暗丛林。
据说,不受约束的市场催生了吞噬一切的托拉斯巨兽,它们通过限制产量、操纵价格,肆意吮吸着人民的骨髓。
在这幅末日图景中,英勇的联邦政府于1890年高举《谢尔曼反托拉斯法》的圣剑降临,斩断资本锁链,拯救了无辜的消费者。
这个故事简洁、道德分明,充满了戏剧张力——也因此,它彻头彻尾是狗屎。
这不仅仅是一个学术错误,而是一场精心策划、持续了一个多世纪的政治宣传。
它的目的,是构建一个“市场失灵”的恐怖故事,从而为政府权力的无限扩张铺平道路,并将公众对真正掠夺者的怒火,转移到那些最成功的生产者身上。
呵呵
这堪称历史上最成功的“嫁祸于人”之作:
将政府与裙带商人合谋制造的行政垄断之罪,巧妙地转嫁给了通过效率取胜的市场竞争者。
奥派经济学剥去一切聚合数据的迷惑,直指问题的核心:
市场是一个动态过程,而非静态均衡。
在这个由无数个体行动构成的纷繁世界里,所谓的“垄断价格”在自由进入的条件下根本无法持久。
企业家精神驱动的创新与竞争,时刻在瓦解任何看似稳固的优势。
唯一能长期维持垄断地位的,不是卓越的效率,而是政府用暴力设置的准入壁垒。
而谢尔曼法案的出台,恰恰不是为了拆除这些壁垒,而是为了保护那些在竞争中失利的、拥有政治关系的失败者所倚靠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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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限制?谁在繁荣?
翻开历史,看看参议员约翰·谢尔曼们声嘶力竭地指控盐、钢铁、石油、制糖等行业“限制贸易”的19世纪80年代,究竟发生了什么?
产量数据,是扇在谎言脸上最响亮的耳光。
从1880年到1890年,美国实际GDP增长了24%,这是一个健康扩张的年代。
然而,那些被指控为“垄断”的行业,其产量的爆炸式增长,足以让任何“限制产出”的指控显得荒诞绝伦:
钢铁业增长258%;
煤炭业增长153%;
钢轨业增长142%;
石油业增长79%。
这些被钉在“垄断”耻辱柱上的行业,整体产量增速高达175%,是全国平均水平的七倍以上!
请问,人类历史上,哪个“卡特尔”会疯狂地、持续地将自己的产出提升到如此程度?
这不是限制,这是将产品像洪水般倾泻到市场上的生产力革命!
价格数据,则彻底戳穿了“哄抬物价”的鬼话。
同一时期,美国处于通货紧缩时代,消费者物价指数(CPI)下降7%。
而“垄断巨头”们产品的价格下跌得更狠:
钢轨价格暴跌53%;
精制糖价格从每磅9美分腰斩至4.5美分;
洛克菲勒的标准石油,将煤油价格打到地板,让数百万普通家庭告别黑暗,用上了廉价、安全的照明。
产量狂飙,价格暴跌——这就是谢尔曼们口中“剥削消费者”的“垄断”行为!
罗斯巴德的论述一针见血:
在自由市场上,任何试图通过减少销量来提高价格的企业,都是在向潜在的和现有的竞争对手发出最诱人的邀请函。
标准石油的市场份额从19世纪80年代的90%以上,下降到1910年的64%,并非因为政府的拆分,而是因为市场本身的竞争力量——新的油田被发现,新的竞争者不断涌入。
真正的垄断,根本无惧竞争,也无需疯狂增产降价。
只有那些在市场竞争的刀锋上跳舞的企业,才会拼命改进技术、扩大规模、压低价格,以维持其暂时的领先。
这就是市场过程的本质:
今天的“垄断者”,很可能是明天被淘汰的失败者。
那么,究竟是谁在咆哮着要“反垄断”?
真相丑陋而简单:
是那些在公平市场竞争中输掉裤子的失败者,是那些无法跟上创新节奏、成本高企、管理僵化的旧势力。
他们打不赢市场上的价格战与技术战,便掉转方向,发动了一场阴险的政治战争。
他们跑到华盛顿,哭诉那个“不守规矩”的对手“太有效率”、“价格太低”,正在“破坏行业秩序”(即让他们无法维持暴利)。
谢尔曼法案正是这群政治投机者与无能商人的救命稻草,一部用法律武器制裁更优者的“竞争取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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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垄断遮羞布下的关税抢劫
政治阴谋的深渊,比保护失败者更为深邃。
谢尔曼法案最核心、最肮脏的功能,是充当一块巨大的政治遮羞布,用以转移公众对当时美国最大、最合法的垄断堡垒的视线——联邦政府赖以生存的高关税壁垒。
自林肯时代起,控制联邦政府的共和党就建立了以贸易保护主义、国家银行和铁路补贴为核心的“公司福利国家”体系。
其中,平均税率接近50%的关税墙,是这套体系的基石。
它用国家暴力禁止美国消费者购买更便宜的国外商品,合法地强迫他们为国内效率低下的制造商支付高昂溢价。
这,才是教科书定义中真正教科书般的“垄断”:
利用强制力排除竞争者,人为维持高价。
米塞斯指出,所有政府干预都会导致非意图后果,而政客的本能则是制造新的干预来掩盖旧问题引发的愤怒。
谢尔曼法案正是这一规律的完美演绎。
谢尔曼参议员本人在国会辩论中不慎泄露天机:
他抱怨新兴的托拉斯正在“破坏被设计来保护……美国工业的关税系统”。
这句话需要翻译:
关税墙的目的是让国内制造商能安享高价。
但像标准石油、卡内基钢铁这样的公司,通过惊人的效率提升,把价格降到比受关税保护的本国产品还低,甚至能冲击国际市场!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他们竟然用真正的市场竞争,破坏了政府精心安排的垄断盛宴!
所以,谢尔曼法案的真正目标,是惩罚那些“降价太多”、“进步太快”,以至于威胁到关税保护体系合理性的企业。
这出戏的高潮,充满了无耻的嘲讽。
《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在1890年7月通过。
仅仅三个月后,谢尔曼本人就在参议院主导通过了《麦金莱关税法》,将平均关税税率从38%进一步提高到49.5%!
当时的《纽约时报》早已看透,其社论犀利地写道:
“通过所谓的反托拉斯法,是为了欺骗民众,并为制定这部……和关税有关的法律开路。……推出这一法案,是为了党报可以对关税敲诈的反对者说,‘看吧!我们已经攻击托拉斯了。共和党是所有这些圈子的敌人。’”
呵呵
多么完美的政治魔术!
一只手高举“反垄断”的正义火炬,吸引所有公众的注目与欢呼;
另一只手却趁机将真正的垄断枷锁——高关税——勒得更紧。
反垄断是戏,关税才是税。
这就是汉斯-赫尔曼·霍普所揭示的国家统治术:
创造出一个虚拟的“人民公敌”(市场垄断者),以巩固国家作为“保护者”的角色,从而更安全地进行其本质工作——剥削与掠夺。

*反垄断之剑,永远不会斩向真正的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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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讽刺剧从未落幕,谢尔曼法案开创的范式在全球不断重演。
只要将“关税”替换为任何形式的行政准入壁垒、特许经营权、补贴或管制,剧本几乎一模一样。
看看中国历史上的“盐铁专卖”。
汉武帝及其继任者,何曾指控民营盐商和铁匠“垄断”?
他们直接由国家暴力建立终极垄断,禁止民间经营,攫取惊人暴利。
后世王朝的“平准均输”、“市易法”,无不是以“平抑物价、防止豪商垄断”为名,行国家统购统销、与民争利之实。
王安石若活在今日,必定是反垄断机构的狂热支持者——用他的话说,是为了打击“兼并之徒”,而实际效果则是强化朝廷的汲取能力。
再看当代的“平台经济反垄断”。
一些企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通过创新和卓越服务赢得了大量用户,旋即被扣上“垄断”和“滥用市场支配地位”的帽子。
它们被指控的“罪行”是什么?
往往是“补贴消费者导致价格太低”(掠夺性定价)或“创新整合导致体验太好”(排除竞争)。
这简直是19世纪80年代剧本的数码复刻:
你太成功、太有效率、对消费者太友好,所以你威胁到了那些效率低下、无法适应数字时代的既得利益者(可能是传统商业,也可能是其他竞争对手)。
于是,反垄断大棒落下,不是为了保护消费者——消费者正享受着廉价便捷的服务——而是为了“保护竞争”(实为保护竞争者)。
欧盟对美国科技巨头的天价罚款,其本质亦是欧洲本土企业在数字战场上无法取胜后,发起的政治围剿。
这无关正义,而是穿着法律外衣的贸易保护主义2.0。
真正的垄断,永远安然无恙:
邮政系统的法定专营权,禁止你竞争寄信业务。
出租车行业的牌照管制,人为制造稀缺,抬高出租车费和牌照价格。
烟草、食盐等行业的专卖制度。
在教育、医疗等关键领域极高的行政准入壁垒。
这些由政府许可制造的、排他性的垄断,何曾见到反垄断机构真正动刀?
因为它们本身就是政治权力的造物和禁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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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垄断法本身就是对市场秩序的垄断
所谓的“反垄断法”在概念上就是一场骗局,在实践上则是一场灾难。
首先,它预设了政府有能力且适宜于识别“合理的”市场价格与产量。
这犯了哈耶克所批判的“知识的狂妄”。
政府根本无从知道,在动态变化的市场中,怎样的企业规模是“过大”,怎样的价格是“过低”,怎样的合同安排是“排斥竞争”。
这些信息分散在亿万市场参与者心中,只能通过竞争过程自身来发现和调整。
反垄断机构的任何裁决,都是基于静态的、武断的模型,是对鲜活经济过程的粗暴干预。
其次,它把市场结构的某种瞬间状态(如较高的市场份额)错误地等同于垄断权力。
在自由市场中,份额只是消费者昨日投票的结果。
只要准入自由,今天的巨头明天就可能被颠覆。
反垄断行动打击的,恰恰是那些因最受消费者欢迎而获得高份额的企业,这等于惩罚成功,鼓励平庸。
最后,也是最根本的,反垄断法赋予了政府一项可怕且任意的权力:定义什么是“合法”的竞争,什么不是。
这实质上是对竞争规则的垄断。
企业从此必须在两条战线上作战:
一是应对市场的不确定性,二是揣摩反垄断官员变幻莫测的旨意。
这极大地增加了企业面临的“制度性不确定性”,扼杀了长期投资与创新。
正如米塞斯所言,政府干预会制造出一种“永久的、无处不在的不安全感”,而这正是经济繁荣的毒药。
谢尔曼法案并非经济学的产物,而是政治阴谋的杰作。
它起源于失败商人的嫉妒,成熟于政客转移视线的骗术,最终成为政府权力扩张、干预市场的一把万能钥匙。
它用“反垄断”这一崇高口号,系统性地污名化了效率、规模、创新和降价这些对消费者最有利的市场行为,同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关税、管制、特许经营这些真正的垄断之源。
一部基于谎言、服务于掠夺的法律,竟被包装成自由市场的守护神,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黑色幽默。
历史已经用数据作出了无情审判:
在反垄断的大旗下,消费者从未被拯救,他们只是在政治戏剧中,一次次从“市场垄断”的假想敌手中,被移交到“行政垄断”的真强盗手里。
打破这个持续百年的神话,不仅是经济学认知上的正本清源,更是对自由与繁荣的真正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