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别让“标签”蒙蔽了你的历史观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朋友,一位爱聊经济和历史的专栏作家。

今天我们不聊股市,不谈利率,我们来聊一个更大的话题:历史。你可能会问,历史不就是一堆人名、年份和事件吗?背下来不就行了?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太小看历史了。历史远不止是事实的堆砌,它更像一桩复杂的案子。事实是散落一地的证据,而要破案,我们需要一个“解释框架”——也就是一套逻辑,能把所有证据串联起来,告诉我们“为什么会这样”。这个框架,我们通常称之为“叙事”。

问题来了,这个“叙"事”是怎么来的?是先有证据,再有推论?还是先有结论,再去找证据?这两种方式,会带我们走向截然不同的历史认知。

先有“结论”,还是先有“证据”?

想象一位侦探,正确的做法是:全面勘查现场,收集所有证据(指纹、脚印、目击者证词),然后基于这些证据,提出几种可能性,最后锁定真凶。

而糟糕的做法是:一进案发现场,就凭直觉认定“凶手肯定是管家”,然后只搜集对管家不利的证据,所有指向其他人的线索都视而不见。这不叫破案,这叫“栽赃”。

历史研究也是如此。一个诚实的史学家,会把所有相关的事实都摆在桌面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构建一个能够解释绝大多数事实的“叙事”。如果遇到解释不通的“反常”证据,他会认真对待,甚至调整自己的理论。

但不幸的是,很多人在读历史时,走的是第二条路。他们心中早已预设了一个“剧本”,然后只挑选那些符合剧本的“演员”和“台词”,对那些不合群的、破坏剧情的,则选择性忽略。这种做法,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核心问题——历史解读中的“集体主义”陷阱。

历史研究中的“集体主义”陷阱

什么是“集体主义”的历史观?简单说,就是用“贴标签”的方式看历史

这种观点倾向于把人划分成一个个泾渭分明的“群体”,比如“北方工业主”和“南方种植园主”、“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然后预设每个群体里的每一个人,思想和行为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在这种叙事里,个体的差异和复杂性被抹去了。历史不再是无数个有血有肉的个人的故事,而变成了几个“标签化”群体之间的机械斗争。这种思维认为,历史是由一些宏大的、不可抗拒的“必然力量”推动的,个人的选择无足轻重。

举个例子:

  • 第一次世界大战

    的爆发,是因为德皇威廉二世、英国外长格雷等几个人的决策失误,还是因为“资本主义发展到帝国主义阶段”的必然冲突?

  • 美国内战

    的爆发,是因为林肯总统的政策,还是因为“北方工业经济”与“南方农业经济”之间不可调和的宿命对决?

当你倾向于用后者来解释一切时,你就掉进了“集体主义”的思维陷阱。

当“标签”让我们变成了睁眼瞎

这种“贴标签”的思维方式,最大的危害是让我们对许多显而易见的事实“视而不见”。

我们再以美国内战前的南方为例。在很多“宏大叙事”里,南方的故事被简化为两个对立的标签:残酷的“奴隶主阶级”**和**被压迫的“奴隶群体”

这个剧本看起来简单清晰,但它为了“清晰”,牺牲了太多真相:

  1. 事实是,绝大多数南方白人根本不是拥有大片种植园的“奴隶主贵族”

    。他们是普通的农民、工匠、小商人。但在“阶级斗争”的剧本里,这些“中间派”角色太碍事了,所以他们干脆被“隐形”了。

  2. 事实是,当时南方还有大约26万自由的黑人

    。他们既不是奴隶主,也不是奴隶。他们的存在,让“非黑即白”的简单对立叙事变得尴尬。怎么办?同样,让他们在历史书里“隐形”。

当历史被简化成几个标签的对抗时,任何不符合标签的鲜活个体,都成了可以被忽略的“杂音”。

把常识包装成“重大发现”的荒谬

这种“标签化”思维还会导致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把人尽皆知的常识,当成石破天惊的“重大发现”。

有位叫威利(Bell Irvin Wiley)的历史学家写了一本书,告诉读者:并非所有美国南方的白人都是种植园贵族!很多都是没怎么读过书的“粗人”,他们在军队里也不是个个都表现完美。

这不是很正常吗?任何一个社会,都有富有和贫穷,有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也有没机会读书的普通人。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可能所有士兵在四年里天天都是战斗英雄。如果人人都是英雄,那英雄勋章还有什么意义?

可为什么这样的“常识”会被当作“新锐观点”来推崇呢?

原因就在于,我们的大脑已经被那个“所有南方人都是奴隶主贵族”的僵化标签给提前占据了。当我们抱着这种荒谬的预设去看历史时,任何一点人性的、常识性的复杂面,都会显得如同“惊天大秘密”一样。

威利还“揭示”说,南方的黑人也并非都像小说里描写的那么“温顺恭谦”。这同样是一句正确的废话。如果他们真的那么温顺,就不会爆发像奈特·特纳(Nat Turner)那样大规模的奴隶起义了,弗吉尼亚州也不会专门立法禁止教奴隶读书,以防他们受到废奴思想的煽动了。

拥抱复杂,才是尊重历史的开始

那么,我们该如何看待历史?

答案是:放弃用简单的标签去概括一切的懒惰思维,勇敢地拥抱历史的复杂性。

历史不是非黑即白的游戏,它是一幅由无数个体在特定时空下,出于不同动机、做出不同选择而共同织就的、色彩斑斓甚至矛盾重重的挂毯。

值得称赞的是,那位历史学家威利,虽然他的某些发现略显“常识”,但他至少足够诚实,记录了一些与主流叙事“不符”的细节。例如,他承认在南方邦联军队里的确有黑人士兵,尽管他认为其作用不大;他也承认,在部分奴隶和主人之间,确实存在着源自长期共同生活的真挚情感,而不是马克思主义者所说的“虚假意识”。

一个诚实的历史观告诉我们,人性是复杂的,它无法被塞进任何一个整洁的理论“筒仓”里。承认这一点,并不会让我们感到困惑,反而会让我们离真实的历史更近一步。

下次再读历史时,请务必提醒自己:警惕那些过于简单、过于完美的“宏大叙事”。因为历史的魅力与真相,恰恰藏在那些被“标签”所忽略的、充满人性的细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