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东来于东来,录用刑满释放人员,没有必要表演慈善
一家备受赞誉的企业,高调地、一次性地、百分之百地录取了30名刑满释放人员。
创始人于东来先生还讲了温情的话,预付了工资,解决了住宿。
于东来擅长于搞舆论,这一次行动,他或许认为占据了道德、温情、社会责任的全部制高点。
谁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恐怕立刻会被贴上“冷血”、“没有同理心”的标签。
我们必须承认,在一个自由的社会里,企业家有百分之百的、不容置疑的权利,用自己的财产去雇佣他想雇佣的任何人。
财产权神圣不可侵犯。于东来先生的决定,是他对自己王国——也就是他的企业——行使的绝对主权。
但是,承认一个人的权利,不代表我们必须赞美他行使权利的方式。
恰恰相反,正因为我们尊重权利,我们才更有必要去审视,一种行为方式背后,遵循了怎样的逻辑,又将导向怎样的未来。
一)信用污点不是歧视,是市场的记忆
我们先来谈一个被严重误解的概念:歧视。
在现代白左语境下,“歧视”成了一个弥天大罪,仿佛任何区别对待都是不可饶恕的。
但人与人之间基于个人经验和判断做出区别选择,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由。
我选择和谁做朋友,选择和谁交易,选择雇佣谁,这是我支配自己身体和财产的基本权利。
而对于刑满释放人员,社会上普遍存在的“不信任”或者说“歧视”,真的是一种需要被“纠正”的偏见吗?
不是。
这是一种社会自发形成的、极其宝贵的信用体系,是市场的记忆功能。
一个人之所以犯罪,比如盗窃、抢劫、诈骗或伤害,其本质是什么?
在自由至上主义者看来,犯罪的本质就是侵犯他人的财产权或人身权。
一个人用行动证明了,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无视社会最基本的契约——尊重他人的权利。
法律让他付出了代价,比如坐了几年牢。这叫“应报”。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出狱,他的信用记录就应该被一键清零。
市场不是一个健忘的傻瓜。
一个人的历史行为,是他未来行为的最佳预测指标。
一个有过暴力犯罪记录的人,他再次使用暴力的概率,统计上就是比普通人高。
一个有过盗窃、诈骗行为的人,他在诚信上的风险,就是比普通人高。
这不是道德审判,这是一个冷冰冰的、基于事实的风险评估。
因此,当一个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门,看到一份有犯罪记录的简历时,他们选择更加谨慎,甚至直接拒绝,这不是什么“法律上的歧视”,这是一种理性的、符合经济原则的风险规避。
因为企业主的首要责任,是对自己的财产负责,对其他员工的安全负责,对顾客的利益负责。
所谓的“信用污点”,不是国家强加的额外惩罚,而是社会成员根据一个人的过往,自发地、去中心化地调整了对他的信任评级。
这个机制,是维护社会秩序、降低交易成本的基石。
如果一个社会强行要求所有人“忘记过去”,“无条件接纳”,那等于是在惩罚那些一直遵守规则的好人,鼓励所有人都不必为自己的行为承担长远的社会后果。
所以,胖东来高调宣称“你们已经付出了代价,不用觉得低人一等”,这话在情感上很温暖,但在逻辑上是危险的。
他们确实付出了法律的代价,但这不代表市场的记忆就应该被抹去。
让他们“不觉得低人一等”的最好方式,不是通过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来“平反”,而是让他们在无数次具体的、诚实的交易中,一点一滴地、艰难地,重建自己的信用。
二)高调的救赎,可能是一场灾难的序幕
于东来先生完全有权利雇佣他想雇佣的任何人。如果他通过严格的面试,发现这30个人里,有5个、10个确实是人才,或者他认为风险可控,他完全应该把他们招进来。
但他应该怎么做?
悄悄地招。像对待其他任何普通员工一样,办理入职,签订合同,分配岗位。让他们隐于人海,用自己的工作表现,而不是用“刑满释放人员”这个标签,来赢得同事的尊重和信任。
这才是对他们个体最大的尊重。
然而,胖东来选择了一种最高调、最戏剧化的方式。这不免让人担忧。
这在企业内部制造了巨大的信息鸿沟和猜疑链。
现在,整个胖东来的员工都知道,公司新来了一批“特殊”的同事。
那么,一个很自然的人性反应就会出现:他们是谁?他们在哪一个部门?他们曾经犯过什么罪?
这种好奇、猜疑甚至恐惧,是无法用行政命令消除的。
当一个普通员工发现,自己身边那个新来的同事,可能就是那30人之一时,他内心的堤防会大大增加。
这种不信任,会严重侵蚀部门内部的协作氛围,增加管理成本。于东来先生的善意,是想让他们融入集体,但这种高调的“欢迎仪式”,恰恰是在他们头上贴了一个最醒目的标签,把他们从集体中“孤立”了出来,让他们成了被围观、被审视的“特殊动物”。
聚集式招聘,还埋下了“次级社群”的隐患。
一次性招聘30个背景如此高度同质化的人员,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管理决策。
人是社会性动物,会本能地寻找身份认同。
这30个人,带着共同的标签,经历过相似的苦难,他们之间形成一个紧密的“内部小团体”,几乎是必然的。这个小团体的凝聚力,很可能会超过他们对公司的认同感。
当这个小团体形成后,会发生什么?如果他们中的一些人,未能彻底摆脱过去的恶习,这个小团体就可能成为传播负能量、抱团对抗公司制度的“根据地”。
更可怕的是,历史上黑社会性质的企业,最喜欢成建制地吸纳这类人员,因为他们有共同的“投名状”,服从性高,下手狠。
我绝不是说这30个人会变成黑社会,但把一手烂牌的人集中在一个赌桌上,你不能指望他们突然开始打桥牌。
最令人不安的:“来了三十人,就录取了三十人”。
这是一个完全违背商业理性的决定。
商业是什么?商业是基于“区别对待”的艺术。你要在无数的供应商里,选择性价比最高的;你要在无数的客户里,找到最优质的;你同样要在无数的求职者里,挑选最适合岗位的那一个。
面试30人,录取30人,这传递出的信号是:这次招聘的唯一标准,就是“刑满释放人员”这个身份。
至于他们的个人能力、过往罪行、性格匹配度、悔改的真实性,似乎都不再重要。
这已经不是招聘了,这是慈善,甚至是带有表演性质的慈善。
一家企业,当然可以做慈善,但绝不能把慈善和商业混为一谈。
商业的核心是盈利,是用高效的资源配置,为社会创造价值,并从中获取回报。
当一家企业开始用情感、用道德表演来代替商业判断时,它的根基就开始动摇了。
今天可以为了“救赎”而放弃标准,明天就可能为了其他“高尚”的理由而牺牲效率。
长此以往,企业会失去竞争力,最终的结局是破产。到那时,不仅这30个人会再次失业,公司里成千上万的普通员工,他们的饭碗又由谁来保障呢?
三)最好的“救赎”,是让他直面市场的残酷
那么,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应该如何重返社会?
在一个健全的、基于私有产权的市场经济中,答案是唯一的:依靠他自己,在自由市场中,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重建自己的信用。
这个过程,注定是艰难的、痛苦的、充满挫折的。他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被无数次地拒绝。这是他必须支付的代价。这个代价,不是为了惩罚他,而是为了让整个社会放心。
他的“救赎”,不在于某个“好心人”戏剧性地给他一次机会,而在于他自己每一次的履约行为。
他可以从最没有人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开始,因为在这些领域,雇主的风险厌恶程度最低。
他每一次准时上班,每一次保质保量地完成工作,每一次信守承诺,都是在为自己那早已透支的信用账户里,存入一笔微不足道的保证金。
日积月累,当他用连续多年的、可被观察到的、稳定的、负责任的行为,覆盖了他那段不光彩的历史之后,市场的记忆就会慢慢更新。
会有雇主愿意给他一个机会,去尝试更需要信任的岗位。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
这很残酷,但这是唯一真实的道路。
高调的、运动式的“救赎”,实际上是剥夺了他们走这条路的权利。
它试图用一种廉价的温情,创造一个虚假的“无菌环境”,让他们跳过最关键的“信用重建”过程。
这就像给一个学走路的孩子装上了一副拐杖,看似是保护,实则是剥夺了他长出自己双腿力量的机会。当拐杖(比如胖东来的特殊照顾)一旦消失,他会摔得更惨。
我批评的不是于东来先生的善心,我批评的是一种危险的、反市场的思维方式。
这种思维方式,试图用情感代替理性,用集体标签代替个体判断,用轰轰烈烈的慈善表演,来掩盖市场经济真实的法则。
对于东来先生来说,他行使了他的产权,这无可厚非。但对于我们这些观察者而言,我们应该从这件事里,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一个健康的社会,不需要那么多高调的救赎者。它需要的,是一个坚守法律、尊重产权、让每个人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稳定而自由的市场秩序。在这个秩序里,每个人都有机会,但每个机会,都必须靠自己去赢得。
救赎,从来不是别人赐予的,而是在一次次的选择和行动中,自己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