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什么是“秦制”？为什么要重新定义它？

说起“秦制”，大多数人脑海中浮现的可能是郡县制、中央集权、法家思想，乃至于焚书坑儒这些带有负面色彩的历史词汇。很多人认为“秦制”是一套古老中国的专制系统，是我们几千年封建传统的代表。但我要说，这个理解太狭隘了。

在我看来，“秦制”其实代表的是一种国家治理能力的跃迁，是对更高效组织资源、动员人口、统一权力的制度方案。 它不是历史陈迹，而是一种“国家组织形式”的技术版本迭代过程。

如果我们暂时抛开伦理判断和情绪立场，站在“制度效率”的角度重新理解“秦制”，就会发现，美国，尤其是二十世纪后的美国联邦政府，正是“秦制”的现代继承者。

二、秦制1.0：从分封走向中央征税

秦朝之所以能一统六国、修筑长城、统一度量衡，靠的不是老天爷的垂青，而是国家动员能力的历史性跃升。

在春秋战国时期，大多数国家仍处于“分封制”状态，权力分散、税收分级、信息不对称、行政效率低下。而秦国率先推行“郡县制”，用统一的官僚系统替代贵族治理，从而实现了对人口、土地、赋税的直接管理。

这套制度的三个关键要素是：

• 郡县制：取代封建割据，实现政令统一。
• 中央集权：构建三公九卿，形成强有力的执行机关。
• 直接税制：不再依赖地方贵族或宗法体系抽税，而是由中央直接向人民征税。

这就是我所说的“秦制1.0”版本 —— 中央政府获得了对广大人口和资源的直接支配能力。

三、美国是如何“秦制化”的？

1. 从周朝到秦朝：联邦到中央

美国建国之初，其实很像“周朝”：是13个独立的殖民地组成的邦联，各州权力极大，联邦几乎是协调机构。

美国宪法第十修正案就明确写道：“宪法未授予联邦的权力，由各州或人民保留。” 这就决定了早期联邦政府是个“弱中央”。

直到林肯横空出世，开启了美国的“南北战争”——这是一场统一战争，本质上是“联邦中央 vs 各州主权”的终极对决。

林肯打赢了战争，也打赢了制度斗争。从此，美国进入“秦制模式”：国家统一不可分，联邦权力不可挑战。 所以，如果从制度角度看，林肯的地位类似“美国版秦始皇”。

2. 征税革命：从地方要饭到全民征税

战争不仅带来统一，也带来财政饥渴。建国初期，美国联邦政府没有征税权，只能靠各州“自愿捐款”。但各州常常拒绝交钱，联邦常年缺钱。

直到1862年，为了支撑南北战争，美国联邦政府首次开征“个人所得税”，税率从3%到10%。但战争一结束，最高法院就判这项税收违宪。

此后，联邦政府和各州之间围绕征税权的斗争持续数十年，直到1913年，第十六条宪法修正案通过，联邦终于获得了向个人和企业“直接征税”的永久权利。

这一刻，联邦政府从“秦制0.8”升级到“秦制1.0” —— 拥有统一领土、中央权威和全民征税权。

四、秦制1.0的现代表现：美国联邦到底多牛？

我们可以从三个维度看美国联邦政府的“秦制化”水平：

（1）税收总量惊人

1900年，联邦政府支出约5亿美元，仅占GDP的2%。 而到了2020年，联邦支出高达6.6万亿美元，占GDP的30%。 一百年间，联邦支出占GDP的比重增长了15倍以上！

（2）中央权力对地方的碾压

1929年，联邦与地方政府税收比例基本对等； 到1945年，联邦占比超过80%； 现在基本稳定在60%以上。

联邦政府从一个“各州讨钱的协调机构”，演变成税收能力碾压各州的超级权力体。

（3）税种体系极度复杂，全面渗透

今天的美国联邦税种超过30种，包括但不限于：

• 个人所得税、公司税、资本利得税、社会保障税；
• 消费税、烟酒税、遗产税、赠与税；
• 汽车燃油税、环境税、印花税、关税等。

而且税务征收效率极高，美国国税局（IRS）是全美最具威慑力的执法机构之一。

你可以拖欠房租，但你不敢欠税。

五、美国“比秦更秦”的地方：动员能力爆表

美国征税不是为了收着好看，而是为了全球动员。

一战前，美国军力在世界排第16，连捷克斯洛伐克都比它强。

但从征税权确立后，美国开始疯狂升级国家动员能力：

• 二战时个税最高税率高达90%；
• 国防预算年年刷新，五角大楼世界最大；
• 在全球部署军事基地、情报机构、军事工业链；
• 国家可以在短时间内调动巨量资源参与全球战争与危机干预。

这一切的背后，靠的就是强大的征税权和制度组织力。

六、总结：美国是“秦制”的现代化巅峰？

所以，当我们说“美国实现了秦制1.0”，不是说美国成了专制国家，而是说它完成了国家制度在治理技术上的升级：

• 中央政府直接向全民征税；
• 具备高度财政和军事动员能力；
• 拥有高效的行政组织和法律保障体系。

这与秦制最初的目标——建立一个可以集中资源、统一执行、应对危机的“国家机器”——不谋而合。

今天，美国的制度并非反秦，而是在“秦制”的基础上，用更高的治理技术、更精密的法治结构、更强的财政工具，把中央政府变成全球最有动员能力的机器。

你可以说，美国“自由”，但你不能忽视它那令人胆寒的“征税效率”； 你可以说，美国“分权”，但也得承认它联邦权力之强横。

在现代国家治理这场马拉松里，美国并不是抛弃“秦制”的国家，恰恰相反，它是把“秦制”推进到极致的国家。

【结语】

如果你愿意抛开道德和意识形态，只从制度能力的角度去看世界，你会发现，所谓“自由”与“集权”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而是治理技术在不同文化外壳下的不同表达。

而“秦制”，也并不是某种落后的中国古制，而是一个国家能力升级的“工程蓝图”。

今天的美国，就是把这个蓝图画到了极致的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