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浩与太阳花运动:反智舆论的相同手段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我们来对比两出戏,一个是罗永浩怼西贝,一个是太阳花运动。
这两出戏,一个在厨房,一个在庙堂,看起来八竿子打不着。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它们用的,是同一个剧本,同一个套路,甚至连台词都改得不多。
看懂了这个剧本,你就能看懂我们这个时代,许多纷争背后的那些舆论的操作技巧。
任何一出戏,都得先有个坏人。
如果没有,就得造一个。
舆论战的第一招,从来不是辩论,而是定义。
在你开口为自己辩解之前,先把你的名字搞臭。
我们先看“太阳花”那出大戏。那帮绿营民粹,他们试图阻止两岸联系地更紧,他们要反对的目标,是“服贸协议”。
这东西,是个纯粹的经济文件,厚得像本字典,里面全是专业术语,什么市场准入、国民待遇,别说老百姓,大学生都看不懂。
你要是跟老百姓逐条去解释,说这个协议哪里好,哪里不好,那这事儿就没法干了。
因为道理太复杂,太枯燥。
高手过招,从来不屑于用这种笨办法。
他们的选择是,给“服贸”起个外号,一个能让所有人一听就炸毛的外号——“卖台”。
你品品这两个字。
它瞬间就绕开了所有复杂的经济逻辑,它不跟你谈产权保护,不跟你谈自由贸易,它直接在你心里扔了一颗炸弹。
它把一个可以谈判、可以修改、可以讨论的经济问题,直接定义成了一场政治上的生存危机。
“服贸”,这个原本中性的词,从此就被“卖台”这个充满恐惧和背叛感的词给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绿营的宣传里,到处都是“木马屠城”、“温水煮青蛙”,全是这种让你脊背发凉的词。
这一下,整个讨论的基础就被抽掉了。你还怎么理性讨论?谁敢站出来说“我们来谈谈卖台的好处”?谁说谁就是台奸。
这第一招,叫“语义污染”,一招毙命。
好了,我们看罗永浩。
“预制菜”,这也是个中性词,代表着现代食品工业的标准化流程。它有好处,也有坏处,是个复杂的技术和商业问题。你要是跟他辩论中央厨房的卫生标准、冷链物流的保鲜技术,能写好几篇博士论文。
但罗教头显然深谙此道。他没有写论文,他也只用了一个词,就完成了对“预制菜”的定义。
这个词,就是“恶心”。
你看看,这和“卖台”是不是异曲同工,手法一模一样?
“恶心”,同样绕开了所有理性的辩论。它不跟你的大脑说话,它直接跟你的肠胃对话。它让你联想到腐烂、变质、不洁,不新鲜这些刻在人类基因里最原始的恐惧。
当罗教头在网上,把“预制菜”和“恶心”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在公众的大脑里,建立起了一个牢不可破的连接。
对预制菜的反智舆论由来已久,罗永浩再用恶心联系上,这时,一提到预制菜,很多人甚至不需要思考,生理上就先感到了不适。
你看,无论是关乎未来的协议,还是关乎口腹的菜肴,这第一板斧,都是一样的:不跟你辩论事实,只负责污染你的名字。
一旦名字被污染了,你这个人,或者你这道菜,也就跟着臭了,百口莫辩。
当坏人被定义好了,第二步,就是要引诱这个“坏人”出场,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跳进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里。
这个陷阱,通常是一道看似简单,实则无解的选择题。
我们再回到“太阳花”的舞台。在成功地把“服贸”和“卖台”画上等号之后,运动的操盘手们,巧妙地变换了姿态。
因为他们知道,“卖台”这个口号不科学,就是政治煽动。只能得到少数人的支持,难以成为大众的运动。
当时的台湾民众对学生们占领立法院,并不完全支持,那怎么办?
他们不再只是激烈地喊口号,而是摆出了一副讲道理的样子,然后抛出了一个经过精心设计的问题:
“我们不是反对贸易,我们只是反对‘黑箱操作’。请问,你是支持一个‘程序透明’的民主社会,还是支持一个‘黑箱作业’的政府?”
朋友们,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陷阱。
因为任何政府之间的严肃谈判,为了保证自己的底牌不被对方摸清,为了不在内部造成无休止的争吵,过程必然是高度保密的。这是全世界通行的专业惯例,是谈判桌上的基本ABC。
但在他们的话术里,这个专业惯例,被偷换成了一个道德上有污点的词——“黑箱”。
这一下,当时的政府就没法接招了。
如果政府说:“谈判需要保密。”那好,正中下怀。对方马上就会说:“看!他承认了!他就是在搞黑箱!他心里有鬼!”“卖台”的罪名,这下就有了“证据”。
如果政府为了自证清白,真的把所有谈判底牌都公开了。那更完了,这协议也就不用谈了,到时候,政府又会背上“无能”和“泄密”的罪名。
你看,这道题,怎么回答都是死路一条。
好了,我们再把目光转回罗教头。你会发现,剧本是惊人地相似。
在成功地让很多人觉得“预制菜=恶心”之后,罗教头也抛出了一道同样无解的选择题。他实际上在指着所有连锁餐厅问:
“你是要给顾客吃大师傅炒着今天刚摘的菜、刚杀的猪,还是要用那种预制菜?”
这个坑,挖得和“透明vs黑箱”一模一样。
“后厨现炒”,被赋予了天然、传统、良心等一切美好的含义。而“预制菜”,则成了工业化、欺骗、没灵魂的代名词。
任何一个现代连锁餐厅的老板,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真实的世界是,餐厅里既有现炒的部分,也绝对离不开标准化的预制工序。
老板要是承认用了预制菜,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恶心”,顾客扭头就走。
老板要是咬着牙说“我全都是现炒的”,那他就是在撒谎。
很快,懂行的、离职的、送货的,就会把他扒个底朝天,到时候,他不仅“恶心”,还“骗人”,罪加一等。
看到了吗?从广场到厨房,这第二板斧的路数,也是完全一样的:强行把一个复杂的现实,简化成一个非黑即白的道德选择题。
并且,早就预设好了答案,让你无论怎么选,都得背上那口黑锅。
当对手被彻底搞臭,并且掉进陷阱动弹不得的时候,这出戏就来到了最高潮。
主角会完成一次华丽的转身,从一个愤怒的攻击者,变成一个悲天悯人的圣人。
他会提出一个看似无比高尚、无比正确的“解决方案”,而这个方案,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们看“太阳花”的收官之作。当整个社会都在“透明vs黑箱”的议题上吵得不可开交时,运动的领袖们,适时地抛出了他们的终极诉求:
“先立法,再审查!”
他们说,在审查服贸协议之前,必须先立一部《两岸协议监督条例》,把规矩定好,给权力关进笼子里。
这个口号的杀伤力,比之前所有加起来都大。
因为它听起来太正确了,太有远见了,简直就是民主的典范,程序的正义。
它成功地把一场街头抗议,升华成了一场推动制度建设的神圣运动。
无数原本犹豫的中间派,就是被这个口号所感召,觉得自己在参与一件无比光荣的事情。
但这个“完美方案”的背后,藏着最狠的杀机。
它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监督”,而是为了“拖延”和“扼杀”。
一部法律,从草案到通过,中间要经历多少轮的辩论、扯皮、政治交易?同时又违背了政府间谈判的惯例。
十几年来,不管立法院谁的势力大,这一份所谓的监督条例就被扔到了一边,因为已经成功阻止了两岸服贸协议签订,这玩意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了,当年提出这个,不过是为了骗老百姓罢了。
这一招,叫“程序绞杀”,用一个看似无可指摘的程序,来达到实质性的否决。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罗教头。你猜对了,他又一次,精准地复制了这个剧本。
在他把预制菜和餐厅老板都逼到墙角之后,他突然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于“恶心”,而是摆出了一副为民请命的姿态。他说:
“我不是要一棍子打死预制菜,我只是呼吁,国家应该立法,强制餐厅标注预制菜!”
你看看,这和“先立法,再审查”,是不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它同样听起来无比正确,“消费者知情权”听起来政治正确啊。它同样让攻击者站上了道德的制高点,从一个批评者,变成了社会良心的代言人。
而它背后的杀机,也是一样的。它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消费者知道更多,而是在法律层面,给“预制菜”打上一个永久的、带有负面暗示的标签。
因为这一样也无法执行。
一个餐厅为消费者提供的服务信息中多着呢,要不要他买来的猪从谁手里买来的,也要打个报告给你啊?是美国猪肉还是中国猪肉,叫什么品种,吃什么饲料,你要不要都知道呢?
仅仅说预制菜是什么意思?还不就是说预制菜就是不好的,所以要特别标注吗?这一话题的设置,就把预制菜这三个字钉在了耻辱柱上。
它用一个看似温和实际绝无可能做到的“标注”建议,来完成对整个行业的“永世封印”。
好了,三招看完了,一招一式,比对下来,剧本是不是完全一样?
那么,我们就得问最后一个问题了:为什么这套剧本,这台“舆论绞肉机”,威力会如此巨大?为什么无论是精英还是草根,一旦被卷进去,就毫无还手之力?
我想,原因有三。
第一,因为它利用了我们大脑的懒惰。我们的大脑,天生就讨厌复杂。一个复杂的经济协议,一道菜背后的现代工业体系,这些都需要我们动用大量的脑细胞去学习和思考。
而这套剧本,恰好给我们提供了一条捷径。它不需要我们思考,它只给我们一个简单的结论,一个清晰的敌人,一个可以宣泄情绪的靶子。在“卖台”和“恶心”这样简单明了的标签面前,复杂的真相,一文不值。
第二,因为它劫持了我们最原始的情绪。这套剧本,从来不试图说服你的理智,它只想点燃你的情绪。
无论是“卖台”所激发的恐惧感,还是“恶心”所激发的厌恶感,都是人类最强大、最底层的驱动力。一旦情绪的洪水被打开,理性的堤坝,就会瞬间崩溃。在恐惧和愤怒面前,事实和逻辑,往往显得苍白无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它赐予了参与者一种廉价的道德优越感。这是这台绞肉机最厉害的燃料。
当一个人走上街头,高喊“反黑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民主的卫士;当一个人在网上痛骂“预制菜”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是食品安全的吹哨人。
这种感觉,会让人上瘾。它让人们觉得自己不是在参与一场网络暴力或社会撕裂,而是在进行一场正义的、神圣的社会运动。
当一个人被这种崇高感包裹时,他就再也听不进任何不同的声音了。
所以,这出戏,过去演过,现在正在演,未来,它还会换上新的戏服,在新的舞台上,一遍又一遍地演下去。
我们能做的,不是去阻止它上演,而是当大幕拉开,锣鼓敲响的时候,我们能认出这个剧本,看穿这三板斧。
不被那些简单的标签所定义,不被那些预设的陷阱所捆绑,更不被那种廉价的道德优越感所俘虏。
在这个喧嚣的时代,能保持独立思考,能对世界的复杂性保持最基本的敬畏,这才叫作一个清醒的人,才能做到不成为被他人操纵的舆论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