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莱参与过的社会实验:盘点无政资们的“乌托邦”
那帮搞“奥地利学派无政府资本主义”的,简称“奥派无政资”或者“安资”,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先要告诉你,我也是。
我告诉你,我们想的很简单,也很疯狂:把政府整个给干掉!
你没听错,就是彻底消失。警察、法院、军队、税务局……统统关门大吉。然后呢?
然后所有的事情,从你家门口的保安到国家安全,全外包给私人公司。
你觉得哪家安保公司好,你就买他家的服务,跟点外卖一样。
这帮人的核心原则,就一条,叫“互不侵犯原则”。
说白了就是:“你别先动手打我,也别抢我东西。”
但问题来了。
要是真有人动手了呢?要是你邻居雇的“王氏保安”和我雇的“李氏护卫”因为一棵树的所有权打起来了呢?谁来判?
我们的理论是,这两家公司为了不拼个你死我活,会花钱请个第三方“私人仲裁公司”来断案。
你看,一个完美的商业闭环。一个没有国家,全靠合同和钱来维持秩序的社会。
听着像天堂,对吧?废除了一切强制垄断的政府机制。
全球的无政资,有不少人就在真干这件事,包括米莱。我指的不是米莱现在在阿根廷的执政,不解释,看完就明白。
无政资搞成过吗?国际上的无政资们,不仅有理论,也有现实经验的历史。
他们最爱举的例子有两个,一个是中世纪的冰岛,一个是美国的西部大开发。
冰岛共和国(930-1262 ),三百多年没国王,没中央政府。
社会靠什么运转?靠一群叫“戈”的酋长。
但这“酋长”不是官,它是个商品!
能买,能卖,能继承。
老百姓不跟地盘,跟人。你看哪个酋长顺眼,就交钱给他,让他罩着你,帮你打官司。
法律呢?在一个叫“阿尔庭”的年度大会上定。
但执行呢?对不起,自己动手。法庭判你邻居赔你十头羊,你得自己或者让你花钱雇的酋长去要。
要不回来?那就只能宣布他是“法外狂徒”,大家一起鄙视他。
你听出问题没?这套系统能运转,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人少,大家都沾亲带故,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想把事做绝。
当然,这是一个小社会,也是熟人社会。
美国西部也是经常用来举例的。
那会儿联邦政府的手确实还伸不过去。矿工们自己定规矩,牛仔们自己搞武装民团。这听起来很“无政府”,很“自发秩序”。
当然,在另一些人看来,这全是扯蛋。
他们会说:但别忘了,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蛮荒之地!今天你占个矿,明天我就能一枪把你崩了,矿就是我的了。所谓的“自发秩序”,背后是谁的枪杆子硬,谁的拳头大。这不叫自由,这叫丛林法则。他们把这当成光荣历史,简直是美化暴力。
争论历史经验,是不可能有什么结论的。
今天我也不争论,只说一些无政资们的故事。
第一件事,“盖特走廊”的惊天大崩盘
理论吹得再响,不如上手搞一场。于是,好戏开场了。
我要说的第一个,也是最经典、最惨烈的失败案例,就是“盖特走廊”智利项目(Galt’s Gulch Chile)。
这名字取得就很有讲究,来自安·兰德那本自由主义“圣经”《阿特拉斯耸耸肩》里,一群精英企业家跑路后建立的世外桃源。
2012年,一帮无政资真的跑到他们认为经济最自由的南美国家智利,买了几千公顷地,要建一个现实版的“盖特走廊”。
他们向全世界的同道中人画大饼:来吧!这里没有政府干预,我们有自己的有机农场,自己的清洁能源,我们是自由人的最后堡垒!
结果呢?
这堡垒,是从内部塌方的。
发起人之间为了钱、为了地的控制权,自己先打成了一锅粥。
那些满怀希望,从世界各地把钱汇过来买地的“自由人”,付了全款,却连张地契都拿不着。
你想想这有多讽刺:一群天天把“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挂在嘴边的人,自己内部先把产权问题搞得一塌糊涂。
最后的结局,是整个故事里最响亮的一记耳光:这帮受害者,集体跑到了他们最痛恨、最想逃离的智利国家法庭,去起诉那几个项目头头诈骗!
他们被嘲讽了。
因为,他们用自己的行动在说,当契约精神变成一纸空文,当信任彻底破产时,最后你唯一能指望的,还是那个无政资瞧不上的、拥有强制力的国家机器。
可以说,这帮人,给无政资(包括我)丢尽了脸。
陆地上搞砸了,是不是路子不对?有人换了个思路。
2015年,一个叫维特·耶德利奇卡的捷克人,在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之间,找到一块大概7平方公里的争议土地。这块地,两国都不要,成了事实上的“无主之地”。
机会来了!耶德利奇卡立马跑到那儿,插上一面旗,宣布“利伯兰自由共和国”成立了!
这个“国家”的设计,可以说是无政资的样板间:宪法保护个人自由,税收全凭自愿,政府职能外包……它还在网上开放公民申请,据说有几十万人注册,还发行了自己的加密货币。
听着是不是比“盖特走廊”靠谱多了?
但问题是,这个国家,你进不去。
克罗地亚警察把通往那儿的路全封了。
谁敢闯,直接逮捕。
所以,利伯兰成了一个存在于网站、推特和各种会议上的“云国家”。
它的“总统”耶德利奇卡天天穿着西装,满世界飞,跟各种政治实体搞“外交”,但他的“国土”上,连个厕所都盖不起来。
这就是第二个乌龙。
你可以在理论上宣布一块地是你的,但只要控制这块地物理通道的邻国不点头,你的“国家”就是个笑话。
利伯兰成功地引发了媒体的关注和一堆哲学讨论,但在现实层面,它的进展是零。
它成为了一个社会试验,它是一个行为艺术。
接下来这一个,就有大神参与了,那就是米莱,虽然米莱不是发起者,但他积极在社区中参与和推动过这个项目。
这个项目叫,海上家园。
无政资们说,陆地不行,那就下海!
这个想法更绝。因为根据国际法,公海不属于任何国家。这不就是天然的试验田吗?
于是,“海上家园研究所”粉墨登场。
背后的大金主,是大名鼎鼎的PayPal创始人、硅谷投资大佬彼得·蒂尔。
他们的想法,就是在公海上建造一个个漂浮的、自治的城市模块。支持者还有一位大佬 ,是芝派学者弗里德曼的儿子,小弗里德曼。
这个构想的核心,叫做“治理市场化”。
你要是觉得这个“海上城市”的管理者不行,服务差、收费高,你就可以开着你的房子,“投票给脚”,或者说“投票给螺旋桨”,脱离这个社区,加入另一个更好的。
让不同的“城市政府”像企业一样竞争,优胜劣汰。
多美的想法!把国家变成物业公司,不满意就换!
理论推演了十年,各种设计图画了一大堆。他们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从零开始在公海上建个城市,实在是太贵了!而且风暴一来,你那点“自由”的小舟说翻就翻。
怎么办?退而求其次。
他们不再幻想去公海了,而是想找个小国家合作,在人家的领海里,搞一个高度自治的“试点区”。这样后勤、安全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他们找到了法属波利尼西亚,一个风景优美的太平洋岛国。
2017年,双方还真签了个谅解备忘录。眼看就要成了!
结果,当地老百姓不干了。
他们觉得,这不就是让一帮有钱的外国人来我们家门口建个避税天堂吗?还会破坏我们的环境,侵犯我们的主权!
抗议声四起。
结果,第二年支持这个项目的政府下台了,新政府上台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协议给撕了。
海上家园项目,还没下水,就直接搁浅在了沙滩上。
经历了这么多失败,一些人开始变得“务实”了。他们不再追求“无政府”,而是追求“高度自治”。
这就催生了“自由私人城市”这个概念。
简单说,就是找一个发展中国家,跟它签个协议,租一块地。在这个地盘里,宿主国只保留国防权和一点名义上的主权,其他一切,立法、司法、行政、警察、税收……全都由一个私人公司来管。
你住进来,就等于跟这个公司签了个合同,它为你提供所有城市服务,你给它付费。
目前,这个模式最引人注目的试验品,在洪都拉斯,一个叫Próspera的项目。
这个项目是合法的。
它利用了洪都拉斯2013年通过的一项叫《就业与经济发展区》(ZEDE)的法律。
这个法律,就是专门为这种“城中城”量身定做的。
Próspera的运营方是一家美国公司,它建立了一整套基于英美习惯法的商业法律体系,有自己的仲裁中心,目标是打造一个全球监管最松、经商最方便的“特区中的特区”。
这听起来,是不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它不直接对抗国家,而是利用国家。
但它的命门,也恰恰在此。
ZEDE这个法律,在洪都拉斯国内一直被骂是“卖国条约”。
2021年,洪都拉斯变天了,反对党上台,新总统的竞选承诺之一,就是废除ZEDE法!
这下好了,Próspera的整个合法性基础,都摇摇欲坠。现在,项目方正拿着国际投资协定,跟洪都拉斯政府打官司,索赔百亿美元。
看明白了吗?
即使是这种最“聪明”、最“现实”的路径,它的根基依然是脆弱的政治关系。你的“私人城市”再牛,只要宿主国一翻脸,你的一切都可能灰飞烟灭。
你的命运,始终攥在别人的手里。
好了,陆地、海洋、租界,全试过了,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于是,最聪明的那帮人,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难被征服的边疆——数字空间。
这就是加密无政资。
这个思想的核心是:我打不过你,我还躲不起吗?我不在物理上“退出”了,我在信息和经济上“绕过”你。
靠什么?靠强大的加密技术。
比特币就是第一个伟大的试验。它创造了一种不受任何政府和央行控制的货币。
你的财富,只要你保管好私钥,理论上谁也拿不走。这就是哈耶克当年说的“货币非国家化”的现实版。
然后是以太坊的“智能合约”。
这就是“代码即法律”。
我们俩签个合同,不用找律师,不用上法院,直接写成一段代码。
条件满足,自动执行,谁也赖不掉。
一个去中心化的商业世界,雏形就有了。
再就是DAO(去中心化自治组织)。
一群人可以匿名地凑在一起,用代码写好的规则共同管理一笔钱,或者运营一个项目。
没有CEO,没有董事会,一切公开透明。
这不就是未来“私人治理”的演练吗?
当然,这个数字乌托邦也有它阴暗的一面。
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当年的“丝绸之路”(Silk Road)。一个匿名的暗网市场,你可以在上面用比特币买卖任何东西,包括毒品和各种违禁品。
它有完美的匿名交易系统,有买卖双方的信誉评价,甚至还有处理纠纷的私人仲裁。
“丝绸之路”用一种最极端、最黑暗的方式,证明了无政府资本主义的很多构想在技术上是可行的。
一个完全自发、不受监管的市场,确实可以运转起来。
加密无政府主义是目前为止最成功的试验,因为它没有实体,难以被摧毁。
但它也回避了最核心的问题:一个社会,终究是由活生生的人组成的。我们活在物理世界,需要物理的安全和秩序。躲在代码背后,真的能解决现实世界的问题吗?还是说,这只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
好了,故事讲完了。从智利的沙漠,到亚得里亚海的滩涂,从太平洋的波涛,到赛博空间的比特流。这一路看下来,你发现了什么?
这些试验,无论形式多么花哨,都撞上了几堵根本推不倒的墙:
第一,主权之墙。
这个地球,已经没有空白之地了。任何物理空间上的尝试,都绕不开与现有国家主权的冲突。你想完全独立,人家就会把你当成叛乱。你想合作,你就得看人家的脸色。
第二,人性之墙。
理想主义者最大的问题,就是把人想得太好。他们以为只要制度设计得好,人人都会变成理性的、遵守契约的“经济人”。
但“盖特走廊”的内讧告诉我们,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贪婪、嫉妒和背叛。一套纯粹基于“自愿”的体系,在信任崩溃时,不堪一击。
第三,资本与技术之墙。
建立一个社会,是天底下最烧钱、最复杂的事情。这需要海量的资本、顶尖的技术和无数专业人才。这根本不是一小撮思想家凑点钱就能搞定的。
所以,我再说一遍,这些所谓的社会试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的命运。它们不是在创造历史,只是在重复一个古老的教训。
我是个无政资。
但不是理想主义无政资。
无政资,其实没有这么复杂。以至于我认为,上述这些实验,都把无政资想得太复杂了,现实中,走向更加自由市场的方式,不是独立搞一块试验田。
如果对理论有坚实的了解,根本不需要试验田。
试验田的思路,本质上还是为了迎合这个世界上的逻辑实证主义。
太多人在说,你既然说能行,那就搞一个出来证明给我看。
不需要的。
因为历史经验,永远证明不了理论的正确性。
即使他们在某一领域取得了成功,一样有无数人会说,是因为这个要素,比如,有个大佬 出钱,因为那个要素,比如,某个政府的武力保护,如洪都拉斯。
现实中,人们离无政资世界其实很近很近。
甚至可以说,多走一步,就能摸到边缘了。
那就是,当世界回到十九世纪末,全球人口可以自由迁徙,去哪不需要护照时,这时,这样的世界已经离无政资就是一步之遥。
这意味着,人们可以自由选择生活之地,可以自由选择哪个政府,可以自由参与全球的交易与合作,可以自由选择哪一种法律治理下的生活方式。
现代社会,人们跨国的能力大大增强了。
不象十九世纪,要冒着死亡的风险进行跨国迁徙。
一张机票,火车票,都可以实现跨国迁徙,劳动力自由流动的条件,在全球都具备 了。
但唯一落后的是,当下的世界国界思维比过往严重得多。
人们虽然从技术上跨国迁徙更容易,但在观念上,管制上,却远远难于过去。
因此,世界离无政资很远,但其实又不远。
那些喜欢朝鲜的,就去朝鲜生活。喜欢某教的,就去中东某国生活。互不侵犯,世界太平得很。
自然会有一些国家,为了更加繁荣,推出各种条件吸引人口,吸引投资。
只要让人们明白,关税、投资障碍,限制劳动力自由流动,对每一个人都不好,会带来经济上的损失,会让自己的消费能力降低,那么,哪需要什么实验?
让生产要素自由流动,生产力就会迅速增长,这需要什么试验田?
这个理论其实传播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
破除国界思维,人们很快就将品尝到自由交易带来的生产力的巨大爆发。
并且这种爆发是以几十亿人口的分工交易网络的爆发形式,他带来的财富增长,远远大于几千人,几万人的社会实验。
无政资们根本不必要做什么实验,没有必要。理论不需要历史事实证明。
努力传播观念,破除人们心中的国界思维,就很快能呈现出一个繁荣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