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大国必然是消费大国:“刺激内需”会掉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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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

长期以来,特别是经济下行的时候,各路人马都跳出来要求政府“刺激内需”(这里的内需仅指国内消费不包括投资),仿佛经济增长取决于大家多花钱,而不是多生产。但实际上,消费的天花板始终是由生产力撑起来的。生产能力决定收入水平,而收入水平又决定消费能力。生产大国自然会有更高的总体收入规模,也就必然是消费大国。

中国毫不例外,正体现了这一规律。商务部部长王文涛在2025年7月18日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发布会上表示,以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社零总额)绝对值计,中国约为美国的 80%;按实际购买力(PPP)计算,中国的社零已超过美国,达到美国的 1.6 倍。

相比之下,2024 年中国 GDP 折合约 18.80 万亿美元,美国约为 29 万亿美元,中国约为美国的 65% 左右;按 PPP 计算,中国 GDP 约为 40.72 万亿美元,美国约为 30.51 万亿美元,中国约为美国的 1.33 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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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图所示,就绝对规模而言,中美的社零消费差距明显小于 GDP 差距,而在 PPP 口径下,中国的实际消费能力不但领先美国,其领先优势也大于同口径下 GDP的 领先优势。可见,中国的整体消费甚至比GDP的增长更为强劲,“消费不足”的说法与事实并不相符。

有人会说这只是社零数据,不包括服务业,但美国的服务业是质次价高的代表,妥妥的钱包刺客,中美两国真实的服务消费水平就更不能比了。参见: 风灵 | 美国GDP的“统计魔术”:为何中国追不上?

生产大国必然是消费大国,本是经济学的一般规律,但听起来却有些反常识,这是因为大多数人包括各国政府长年累月受凯恩斯主义的错误影响,不能理解生产与消费的真正关系。参见: 风灵 | 我都被川普气笑了!

早在十九世纪,法国经济学家萨伊就提出了著名的萨伊定理:供给创造自身的需求,或者说,生产本身就是需求的源泉。为了便于理解,我们先想象一个小村庄:渔夫打鱼,木匠做桌,裁缝缝衣。每个人的“购买力”都来自他之前做成的东西。渔夫要想得到木匠的桌子,不是靠“刺激渔夫的消费意愿”,而是靠把鱼卖出去换来收入。如果渔夫这周打了鱼却没花钱消费,他攒下的收入也会变成多买一张网的投资,或是借给木匠的资金,最后换成明天更多的产出,再折回成更好的衣服和桌子。今天没消费的资金,并不会蒸发,而是变成工具、工厂、技术,绕一圈再以更大的消费能力回来。

萨伊认为,在一个自由交换的经济体系中,总供给必然在总体上创造出等量的总需求。每一单位的产出,不论是商品还是服务,都会为生产者带来与其价值等量的收入,而这笔收入必将以消费或投资的形式重新进入市场,从而对其他商品和服务形成需求。因此,经济中的购买力源自先前的生产活动,整体上不存在长期的“普遍生产过剩”,需求不足的现象往往是局部的、暂时的,并由资源重新配置来调节。

就中国的现实来看,过去几十年,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来自持续的生产扩张——工厂的机器轰鸣、高铁的网络铺开、服务业的快速拓展。正是这些产出,变成了工人的工资、企业的利润、政府的税收,支撑了从住房、汽车到旅游、餐饮的消费升级。而中国居民储蓄率较高,那部分未花的钱也通过信贷投资等变成了基础设施、机器厂房、工业园区,最终以更大的生产能力转化为更大的消费能力。这是有利于经济长久发展的好事,而不是什么缺陷。

相比之下,凯恩斯主义的“刺激消费”将消费当成经济增长的发动机,认为只要把大家的花钱欲望“点燃”,经济就会被带动起来。这在经济危机中,或许能短期提振经济数据,但连凯恩斯自己都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而不能诉诸长远。他为此辩解的名言“长久来看,我们都死了”,却被主流经济学家和各国政府当成了尚方宝剑。把“刺激消费”作为常态化政策,完全是本末倒置——资源从投资端撤出,消费品价格被抬高,生产力停滞或进步缓慢。因为从本质上而言,这种方法无法创造新的产出,只是在不同口袋之间倒腾,账面热闹,却削弱了真正的增长动力。参见: 为什么美国的消费体验那么差?

美国和欧洲就是现成的例子。近几十年以来,美欧一直依赖刺激消费维持经济运转——无论是通过信贷扩张、财政补贴,还是低利率政策,都试图用需求端的热度来托住经济。2008 年金融危机之后,这一模式被推向极致:美国在 2009 年推出近 8000 亿美元的《复苏法案》,直接发放现金补贴、扩大失业救济;欧元区多国减税、提高公共工资,以求刺激消费。短期看,这些措施确实让 GDP 迅速回暖,美国在 2010 年恢复增长,欧元区在 2011 年也出现反弹。

但此后十多年的事实表明,以需求端为主的刺激,并未带来持久的增长。2009—2023 年,美国年均实际 GDP 增速不足 2%,欧元区更低,仅约 1% 多一点,远低于战后高增长时期的水平。长期忽视生产端投资,使制造业比重持续下降、供应链韧性减弱,能源、医疗等关键领域对外依赖加重;基础设施投入不足,交通、能源网络老化,维护成本高企。投资缺口不仅拖累潜在产出,还推高生产成本和物价,形成“高消费—低投资—高通胀—低增长”的恶性循环,一旦遭遇疫情、地缘冲突等冲击,就暴露出供应链断裂、物价飙升的脆弱性。

回望历史,在二战后的高速增长时期(1950—1973 年),欧美投资率普遍保持在 GDP 的 25%–30% 甚至更高,美国年均实际 GDP 增速约 4%,西欧主要国家(如英、法、德)普遍在 5% 左右,大规模资本投入支撑了工业扩张、基础设施建设和技术进步。进入 21 世纪,尤其是 2008 年后,相比高增长时期,投资的深度和广度明显减弱,美国和欧元区投资率长期徘徊在约 20%–22%,这正是经济增速持续放缓、结构性问题加剧的重要原因。

讽刺的是,明明欧美的经济发展已经误入歧途,陷入了高消费低增长的困境,师从凯恩斯的国内外经济专家们还要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天天鼓吹中国必须大力刺激消费,甚至大撒币发现金,寅吃卯粮,这不是把人往坑里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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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图是2009–2023年中国、美国、欧元区的GDP增速对比与同期投资占GDP比例对比。可以直观看出:中国在这15年里投资占比显著高于欧美,同时GDP增速也明显领先。

中国近几年经济增速放缓,重要的原因是房地产投资降温——前期过度依赖地产带动经济增长的模式必须调整,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国的增长潜力已耗尽,更不代表要转向欧美那种依赖刺激消费的路线。相反,保持生产端的活力,继续加大制造业、基础设施、能源、科技创新等领域的投入,才能为未来的消费创造更坚实的基础。

经济学的基本规律不会因为短期波动而改变。生产是源头,消费是结果,欧美的前车之鉴更是警告而非榜样。理解萨伊定理,坚持生产导向、优化投资结构,才是避免重蹈西方覆辙的唯一正确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