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为什么如此讨好俄罗斯和普京?

特朗普为什么如此讨好俄罗斯和普京?

(一)特朗普从不掩饰对俄罗斯的友好,以及对普京的赞美。哪怕是在去年的竞选期间,面对民主党对手和媒体成百上千次的质问,他也不惜得罪选民,从来不说普京和俄罗斯的一个不字。据当年揭露水门事件的资深记者Bob Woodward披露,即便是俄乌战争中普京受到西方普遍孤立的情况下,特朗普仍然七次致电普京,还在疫情期间亲自送给他新冠病毒测试装置,并不断称赞普京是一个伟大的人。

最近几天,特朗普又提出来几乎尽量照顾俄罗斯所有战略需求的俄乌战争停火方案,把结束俄乌冲突当做其政府的首要任务。特朗普几乎推翻了美国过去在乌克兰问题上的全部立场,用与克林姆林宫发言人几乎同样的口径,来抨击泽林斯基和欧盟,还慷慨地提出俄罗斯应该重返G7。去年西方智库都还在预测俄罗斯什么时候退出战争,预测没有普京的俄罗斯会是什么样子,现在转向讨论乌克兰停火后泽连斯基是否会被美国人赶下台,以及大国会对乌克兰做怎么样的分割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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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说特朗普身在白宫,心在红场)

所以,这是一个戏剧性的变化,全球无论是亲乌的人、还是反乌的人,对特朗普的言论都非常感到震惊。特朗普无疑是一百多年来对俄罗斯最友善的一位总统,而且是仅有的一位亲俄总统——毕竟自从十月革命以后,反俄就成为美国最持之以恒的政治正确,没有其他总统敢触碰这个红线。

(二)那么特朗普为什么如此亲俄,以及对普京如此忠诚地崇拜赞美呢?

我们听到的最多的就是:特朗普是早在40多年前就被克格勃策反的卧底,或者普京掌握特朗普夫人梅拉尼娅的艳照,特朗普有见不得人的把柄在俄罗斯人手里。

其实这都是民间底层思维对上层政治的一种带入性想象。

1.特朗普的确在1987年,也就是苏联解体前,就曾经访问莫斯科,但是这就能因为他跟莫斯科的交往渊源深就说他是俄罗斯埋藏的卧底吗?我们要知道拜登早在1979年就已经访问了克里姆林宫,论与苏联渊源,拜登甩特朗普好几十个街区呢!

如果特朗普是俄罗斯人的卧底,那么从2016年12月以来(由奥巴马总统下令)的持续了8年的“通俄门”调查,早就应该有了结果,我不相信有什么重大情报线索可以瞒得过美国情报机构最高等级的如此时间长度的调查。但凡是有点模棱两可的证据,都会被民主党用来做竞选杀手锏,显然这方面是没有任何实据的。

2.说俄罗斯掌握了特朗普夫人的艳照,就可以拿捏特朗普,也只有我们东方人的脑洞可以做出这样的推测。梅拉尼娅本来就是小报裸模,何惧被人家抛出几张露点照呢?奥巴马当了总统后,早年全身骚动的全裸照上了杂志封面,不是照样不损他的形象吗?莱温斯基写回忆录,用上百页内容把她与克林顿的性爱细节都写出来,也不会落得个荡妇骂名。美国是个高度性开放的社会,几张裸照,哪怕就是小视频,是不会把一国大统领拿捏住的。

所以,说特朗普是俄罗斯的特洛伊木马,或者被人家拿住了把柄,是无稽之谈,是市井思路对国际政治的猜测,而不知特朗普与俄罗斯之间的特殊利益和意识形态联结。

(三)从严肃分析角度讲,特朗普亲俄第一个原因是,他的婚姻、商业都与东欧斯拉夫人有剪不断的缘分,可以说他生活在一个半斯拉夫圈,这种交往基础使得他产生了对俄罗斯的亲近感

这个就像美国那些对中国比较友好的企业家、政治家、学者,往往是因为自己的祖上曾经在上海、香港、天津经商、传教,或者家里有人取了华人妻子。这种婚姻或经历上的联结对一个人的政治倾向影响很大,它会潜移默化让你了解异域的文化特质,进而是接纳它,而不是出于陌生感,去仇视它、恐惧它。

特朗普前后两人夫人是当年苏联阵营下的社会主义卫星国移民,一位是捷克人,一位是斯洛维尼亚人,特朗普可谓半个俄罗斯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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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特朗普与东欧籍夫人Ivana访问苏联)

特朗普的商业之路,更离不开前苏联/俄罗斯大亨的支持,比如,由于特朗普的信用很差,他很难从银行借到钱,他的公司几度面临破产,几次都是靠俄裔富豪的支持,起死回生。特朗普集团的重要高层Alan Lapidus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说:“他无法让美国任何人借给他任何东西。这一切都来自俄罗斯。他与俄罗斯的关系比他承认的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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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全家与前苏联/俄罗斯裔商业合作伙伴)

特朗普集团近年最大商业项目Trump Soho系与前苏联公民Tamir Sapir的Sapir Organization合作开发的。特朗普在迈阿密开发的高档房产最大买主也都是俄罗斯富豪,他曾经自豪地说“几年前我花4000万美元在佛罗里达州的棕榈滩买了一栋房子,最后我以 1 亿美元的价格把它卖给了一位俄罗斯人(Dmitry Rybolovlev,笔者注),包括经纪佣金”。他的长子小唐纳德·特朗普也曾经在2008年公开说:“就资金流入美国而言,俄罗斯人在我们很多资产中所占的比例相当大。”

根据海外媒体的公开报道,自从90年代起特朗普就与这些讲俄语的移民大亨们形成了一种商业利益共同体:特朗普利用他们转移的资金,与他们一起开发项目,然后再给更新移民的俄罗斯富豪提供高级住宅、办公室和体育娱乐服务。特朗普还曾经与俄罗斯大亨Sergei Millian、Aras Agalarov合作,计划在莫斯科兴建特朗普大厦,以及将特朗普的环球小姐选美比赛引入莫斯科,但是最终都搁浅。

另外,特朗普的政治团队核心成员,也与俄罗斯有千丝万缕关系,比如他的竞选经理Paul Manafort曾长期担任亲俄的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的顾问;国家安全顾问Michael Flynn,在2016年前担任数个俄罗斯企业的顾问,还曾参加Russia Today的年度论坛与普京并肩而坐;外交政策顾问Carter Page与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长期保持商业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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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与众多前苏联/俄罗斯籍大亨有亲密的商业和政治关系)

所以,毫无疑问特朗普的婚姻、生意和参政都与俄罗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生命中的俄罗斯元素要远远高于法国元素、中国元素、英国元素,这种关系不能说是被克林姆林宫事先安排好的,但是这些东西客观上肯定会影响特朗普对俄罗斯的情感,克里姆林也肯定比北京、巴黎、柏林有更多的影响白宫的渠道。

(四)从更深层上讲,影响特朗普对普京态度的最关键因素是:他们都是右翼保守主义者,他们在价值观是一致的,对世界重大事物看法逻辑是一致的,他们的行事风格是一致的,因此特朗普对普京具有天然的相惺相惜,甚至是崇拜之感

如果说特朗普是右翼保守主义者,很多人都比较清楚,不过绝大多数人对普京的政见其实都不了解,就知道他是钢铁硬汉而已,笔者就先唠叨几句。普京上台之初,曾经推行积极的加入西方的政策,但是无论是美国还是欧盟都不愿意接纳俄罗斯,因为这意味着要给俄罗斯分享领导权。俄罗斯示好不成,本身对西方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好感就降低很多,保守主义抬头;加上此时美国和欧洲又先后爆发了金融危机,反资本、反移民、反进步主义、反全球化的保守主义思潮也逐渐高涨。

因此,普京果断顺应国内外的政治意识流新变化,转向拥抱右翼保守主义,2009年就将保守主义写入自己所领导的统一俄罗斯党纲领,2021年他在瓦代尔论坛上更是旗帜鲜明地论述了“温和的保守主义”主张,在2013年制订新的《俄罗斯联邦外交政策构想》时,也将保守主义列为指导思想,试图构建一个由俄罗斯主导的保守主义国际秩序。

所以,普京和特朗普深层底色都是保守主义者,他们之惺惺相惜,类似于同为自由主义者的里根、撒切尔之间的超乎寻常的友谊——如果说不同国家领导人之间有超乎寻常的友谊,那一定是相同的价值观和政见造就的。具体来说,“双普”的一致性体系在:

第一, 对西方民主架构的有限度批判,推崇强人政治。比如特朗普批评白宫的官僚腐败,关闭很多机构,批评媒体的腐败,试图建立一个更高效,更服从总统个人的权力体系,这一点普京早已经在俄罗斯实践,特朗普经常赞美普京说“他的下属都很尊重他”,其实是内心想成为这种一呼百应的强人。

第二, 反对全球化。全球化对俄罗斯这种参与全球分工体系很少的国家,没有什么有利之处,在全球产业贸易秩序下,俄罗斯经济不断被边缘化,已经从过去的第三大工业国沦为十名之外的低程度工业化国家;特朗普也抱怨全球化让美国产生巨额贸易逆差,掏空美国制造业,是美国衰落的罪魁祸首。凡是右翼保守主义者都主张去全球化,排斥经济强国的作用,建立主权国家(及其附庸国组成的)经济体系,以恢复本国影响力。

第三, 反对多元文化,捍卫基督教文明的主体统治地位。俄罗斯方面忌惮南部边疆穆斯林民族和东方民族侵蚀斯拉夫文化的主体性,极力推行以俄罗斯人—东正教为核心的新斯拉夫主义,对lgbt等性别议题也持反对态度。特朗普则极力捍卫欧裔白人—基督教的主体性,反对其他族裔和非传统性别侵蚀美国。右翼保守主义者在捍卫白人、基督教文化主流地位是一致的,只不过教派、民族不同而已。

所以,特朗普与普京是意识形态上的“同志”。正像深刻了解普京的俄罗斯著名学者杜金在1月23日接受媒体说的那样:“我认为,俄美关系有机会改善,因为我们两个国家现在都由传统价值观的支持者、两个保守主义者领导。”

那么特朗普为什么对普京又如此卑微呢?笔者认为首先基于政治上的论资排辈传统,尽管普京比特朗普要年轻,但是普京比特朗普出道早了近20年,当普京早在21世纪初就扛起全球保守主义大旗的时候,特朗普还是一个为公司债务发愁的虚弱大亨,更不用说政治影响力。特朗普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前,曾经数次访问莫斯科时,每次求见普京都不得,在2014年曾因为得到普京回复一封email就欢欣不已,认为是天大的赏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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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观察家眼中,特朗普之于普京,就像孙悟空永远都在如来佛掌心中)

因此,在一个相当漫长的时间里,在特朗普心中,普京是一个有着巨大身份阶层差异的、想接近而不得的对象。从心理学上讲,这种身份认知自卑是很难被消除的,就像尽管佃户有朝一日发达了,却不由自主还是会向老东家屈膝请安。

值得一说的是,普京基于资历和个人形象气质的原因,不仅受特朗普的膜拜,并且受所有西方右翼领导人的膜拜:包括法国最大反对党领袖玛丽娜·勒庞、德国最大反对党领袖威德尔,匈牙利领导人欧尔班、奥地利前总理许塞尔、意大利前总理孔特、巴西前总统统博索纳罗等等。

玛丽娜·勒庞公开赞扬普京是“欧洲文明的价值观”和“基督教遗产”的捍卫者,是维护国家利益、拒绝超国家一体化的完美典范。欧尔班号召意大利、俄罗斯、匈牙利三国形成“传统主义阵线”,由普京担任这个阵线的灵魂人物。俨然俄罗斯在这场新的潮流中,又获得了类似苏联在共产主义革命中的角色,再次掌握了西方某种主流政治潮流的号召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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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京分别会见法国总统马克龙、勒庞时的氛围和肢体语言截然不同)

普京再次执政之初提出了以新保守主义为抓手,构建多极化世界,让俄罗斯成为与中国、美国、欧盟并驾齐驱的领导力量的目标。当时基于新自由主义下的价值观和实力观,这个战略设想看似是梦呓,但是从特朗普再次执政后的世界演变看,俄罗斯距离它的战略目标越来越近,即便是最终不能实现,以三等经济强国的弱小力量,能对国际秩序产生如此大的冲击力,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说,基于文化属性和外交经验的优势,俄罗斯人对国际政治的驾驭能力是远远强于东方国家的,他们天然比东方的中国或日本,更善于洞察西方社会内部的矛盾和意识形态变化,他们有着三百多年的现代国际关系经验,更善于纵横捭阖和拿捏火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