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很多人把经济学搞复杂了。

特别是那个吓跑无数人的词——“边际效用”。你翻开教科书，全是曲线图、微积分，还有一堆像伯奴利、杰逢斯这种听起来就很古老的名字。他们试图用数学告诉你，你快乐的程度是可以计算的。

全错了。

米塞斯，这位奥地利学派的硬骨头，在《人的行为》里把这事儿彻底讲透了。他不仅修正了前人的错误，还狠狠地打脸了那些试图把人类变成冷冰冰计算器的数学家和心理学家。

今天，咱们就扒开那些复杂的术语，看看米塞斯到底说了什么。你看懂了这一点，你就看懂了你自己，也看懂了为什么这个世界是现在这个鬼样子。

一：别再问“黄金和铁哪个更值钱”这种蠢问题了

在米塞斯之前，甚至包括亚当·斯密这帮老一辈的大师，都被一个所谓的“价值悖论”折磨得够呛。

问题很简单：水对生命如此重要，为什么这么便宜？钻石除了好看没啥大用，为什么这么贵？

老经济学家们抓耳挠腮，最后只好承认：这世界不讲道理。他们被迫搞出两套理论，一套解释实用的东西，一套解释奢侈品。这就好比物理学家说，苹果落地是因为引力，但羽毛落地是因为心情。简直荒谬。

米塞斯站出来说：你们的问题本身就问错了。

从来没有人站在上帝视角，面对“全人类所有的水”和“全人类所有的钻石”做选择。如果是那种绝境，你当然选水，那时候水比钻石贵一万倍。

但在现实生活中，行为人（也就是你和我），面对永远是具体的、特定的数量。

你不是在“水”和“钻石”这两个抽象概念之间选。你是在“这一杯水”和“这一克拉钻石”之间选。

当你家水龙头一开就有自来水时，多这一杯水对你的满足感（效用）几乎为零，你可以拿它洗脚、浇花，甚至泼地上。但那一克拉钻石却能让你在这个特定的时刻，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比如求婚成功）。

米塞斯一针见血地指出：

“行为人不是按某个抽象的理论，对什么自然的或超自然的数量单位判断价值；行为面对的，总是一些不可兼得的选项，总是必须在各个定量的手段之间做出抉择。”

记住这个词：定量。

你在这个世界上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基于当时的具体处境和具体数量。脱离了具体数量谈价值，就是耍流氓。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动不动就谈“劳动的绝对价值”或者“物资的总价值”的理论，在现实面前总是碰壁。因为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只有边缘上的那一点点增减，才决定了你的行动。

这就是“边际”。

二：把心理学家踢出局——这不是“感觉”，这是“逻辑”

这是米塞斯最能体现他天才的地方。

在他之前，很多人（包括早期的奥地利学派成员）把边际效用理解成一种生理或心理现象。

他们引用“韦伯-费希勒定律”。这是一个心理物理学定律，大概意思是说：刺激越强，感觉的增加越弱。比如你吃第一个包子特别香，吃第十个就想吐。他们觉得，这就是边际效用递减的原因——因为你的感官“饱和”了，你也就不想要了。

米塞斯说：大错特错。

如果你把经济学建立在心理学上，那经济学就成了心理学的一个分支。万一哪天心理学家发现这定律在某些情况下不适用呢？经济学大厦岂不是要塌了？

米塞斯极其冷酷地把心理学从经济学里踢了出去。他说，边际效用递减，根本不需要你去研究唾液分泌多少，也不需要研究神经元怎么放电。

这是一个纯粹的逻辑必然。

听听这个逻辑，简直无懈可击：

1.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但手段（资源）是有限的。
2. 作为一个理性的行为人，你一定会把手头有限的资源，优先用于满足你认为最重要、最迫切的那个需求。
3. 那么，剩下的资源，自然只能去满足次重要的需求。
4. 再剩下的，去满足更不重要的需求。

这跟你的胃口大小没关系，这跟你的排序有关系。

举个书里的例子： 你有100根木头。 前30根，你拿来盖个小木屋，因为保命最重要。 再来30根，你可能做个地板和床，因为舒服一点很重要。 最后剩下的木头，你可能才会在外面搭个花架子。

如果在你只有30根木头的时候（只能盖房），有人让你放弃5根木头去换一件雨衣，你死都不干，因为房子会漏风。 但如果你有100根木头（花架子都搭好了），有人让你放弃5根木头换雨衣，你马上就换了。因为这5根木头只是用来搭花架子的，失去了也不心疼。

你看，同样是5根木头，在你的资源充裕时，它的价值（效用）变低了。不是因为木头物理性质变了，也不是因为你对木头厌倦了，而是因为这5根木头所服务的目的，在你的需求排行榜上垫底了。

这就是米塞斯的边际效用递减：每增加一个单位的供给，它只能被用来满足那个比之前所有已被满足的需求更不重要的需求。

这不需要任何心理实验，这是逻辑的铁律。只要你承认人是想改善自己处境的，你就必须承认这个法则。

三：你没办法给快乐打分——为何数学家在这里是白痴

现在，咱们来聊聊为什么米塞斯特别讨厌把数学硬套进经济学里。

有个叫伯奴利的数学家，还有后来的很多数理经济学家，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们想给效用赋值。

他们假设：吃一个苹果的快乐是10分，吃两个是18分，吃三个是24分。或者说，年薪5000块的人，这一块钱的重要性是年薪2500块的人的一半。

看起来很科学，对吧？还能画出漂亮的函数曲线。

米塞斯告诉你：这也是扯淡。

在人的行为领域，根本不存在“基数”（如1, 2, 3，可以加减乘除），只存在“序数”（如第一、第二、第三，只能排序）。

你没法测量快乐。

你说：“我爱吃牛排胜过吃鸡肉”。这句话是成立的。这是排序。 但你说：“我吃牛排的快乐是吃鸡肉的1.5倍”。这句话就是胡说八道。快乐没有单位，没有“快乐值”，你怎么算的？

米塞斯在文章中反复强调：

“在价值判断和价值的领域，没有算数的运算；没有价值计算这回事。”

一旦你开始做加法（总效用 = 效用1 + 效用2），你就掉坑里了。

比如，你有5个单位的A商品，3个单位的B商品。 你认为A的各单位排序是：第1、2、4、7、8位。 B的各单位排序是：第3、5、6位。

注意，这里是穿插的。并不是所有的A都比B重要。 如果你必须放弃2个单位，你会放弃谁？你会放弃排在第7、第8位的A。 如果你必须放弃3个单位，你会放弃第7、8位的A，和第6位的B。

这完全取决于那个当下，哪个单位处于你价值排序的“边缘”位置。

这根本不是数学运算，这是具体的取舍。

**为什么这很重要？**因为一旦你试图用数学公式去计算“社会总福利”或者“国民总效用”，你就已经在通往奴役的路上了。既然快乐可以计算，那为了让“总分”更高，我是不是可以牺牲掉少数人的“低分”快乐，去成全多数人的“高分”快乐？

米塞斯坚决反对这种思维。他说，效用是主观的、个人的、不可加总的。你不能把我的痛苦和你的快乐相加抵消。我是我，你是你。

这一点，把奥地利学派和那些整天玩模型的各种主流经济学派彻底区分开了。米塞斯告诉我们要谦卑：不要试图用方程去模拟人的自由意志。

四：那个容易让人晕菜的“效用递增”陷阱

有人会反驳米塞斯：“不对啊，有时候东西越多越好，效用是递增的啊！”

比如文里提到的例子： 你要盖房子，需要100根木头。如果你只有90根，这堆木头就是一堆废柴，没法住人。当你得到最后这10根木头时，它的价值简直是飞跃性的！这难道不是边际效用递增吗？第100根木头比第1根更重要？

这就涉及到米塞斯思维的严密性了。

米塞斯说：你搞错了什么是“一个单位”。

在经济学里，行为的单位是由你的决定来定义的。

如果你的决定是“盖一栋房子”，那么“一套完整的建房木材”才是这件事情里的一个单位。 那90根木头，对于“盖房”这个目的来说，根本就不是90个单位，它是“0.9个单位”，或者说是残次品。

当你必须在“一套房子”和“一件雨衣”之间做选择时，你是拿整套房子去比。 当你只有90根木头时，你其实是在把它们当成“做个简易窝棚”的材料。这时候，你的排序变了。

如果你的资源从“能做窝棚”增加到“能做房子”，你其实是从一个低级的满足跃升到了一个高级的满足。这依然符合边际效用递减——因为你总是把你现有的资源，用到你认为在那一刻最能提升你幸福感的地方。

千万别被表面现象骗了。 只要是同质的手段，数量越多，每一个单位被分派的任务就越不重要。这是铁律。如果看似违背，那一定是你把“单位”切分错了，或者是把不同的用途混为一谈了。

五：客观世界是客观的，但你的世界是主观的

这就引出了米塞斯思想中最有共鸣的部分：主观价值论。

我们要分清两个词：

1. 客观使用价值：煤炭能产生多少热量，面包有多少卡路里。这是物理、化学问题。
2. 主观使用价值（效用）：这块煤炭对我有多重要。这是行为学问题。

米塞斯说，人们总是搞混这两个。 有人说：“那个神医开的药根本没用，是骗子，为什么那么贵？” 从客观角度看，那是安慰剂。但在那个病人眼里，他相信这能救命。在那一刻，这个药的主观效用就是巨大的。

经济学不研究东西“真的”有没有用，经济学研究人们“认为”它有没有用。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愿意花几百万买一张破画，而有人觉得那是垃圾。 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觉得花500块听一场演唱会是享受，有人觉得是噪音。 这就是为什么你为了一个限量版的手办可以吃一个月泡面。

在米塞斯的眼里，没有谁的选择是“非理性”的。只要你是在试图消除你的不适感，你的行为就是理性的。 哪怕你买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是智商税，只要它在那一刻让你觉得爽了，让你觉得“拥有它比拥有钞票更让我幸福”，那它对你就有巨大的边际效用。

这就是行为学的美妙之处。它不评判你的价值观，它只解释你的选择。

读完米塞斯的这一节，你会发现世界变样了。

你不再相信那些所谓的“客观价值”。没有什么东西是天生值钱的，也没有什么劳动是天生神圣的。 所有东西的价值，都源于：在一个具体的场景下，这东西能不能满足某人最迫切的某种需要。

这不仅仅是经济学，这是人生观。

**1. 你的每一次消费，都是在给生活排序。**你没买那件大衣，不是因为大衣“不值”那个钱，而是因为那笔钱在你这里，有比买大衣更重要的用途（比如交房租，或者仅仅是攒着带来的安全感）。那个“更重要的用途”就在你的边际上。

**2. 只有你自己知道什么对你最好。**别听那些专家告诉你“你应该怎么花钱”。他们不知道你的边际效用曲线。在你的排序里，可能“偷懒睡一天”的效用就是高于“加班挣500块”。这没问题。你是你自己幸福的唯一裁判。

**3. 理解稀缺，才能理解行为。**为什么老板对你不好？因为你不稀缺？还是因为老板的选择余地太大？ 既然边际效用取决于供给量，那么让自己变得不可替代（减少供给），或者让对方觉得你极其重要（提升迫切性），才是提升身价的唯一逻辑。

回到真实的世界

米塞斯的文字可能不像现在的畅销书那么油嘴滑舌，但他的每一个字都是在用手术刀解剖这个世界。

他告诉我们要警惕那些试图用总量、平均数、数学公式来概括人类行为的理论。 因为那些理论抹杀了人的个性，抹杀了具体的场景，抹杀了选择的本质。

总结一下米塞斯这一节的核心干货：

• 只有序数，没有基数。 快乐只能排序，不能打分。
• 只有具体单位，没有抽象总量。 你永远是在做具体的取舍。
• 边际效用递减是逻辑必然。 东西多了，你自然会拿多出来的去做不那么重要的事。
• 别混淆心理学和行为学。 这不是感官饱和，这是资源配置。

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米塞斯给了我们一根最坚硬的拐杖：逻辑。

下次当你站在超市货架前犹豫不决，或者在人生十字路口面临重大抉择时，想一想米塞斯。你不是在计算分数，你是在审视自己的内心：在这一刻，对我来说，放弃什么是我最不心疼的？得到什么是我最渴望的？

答案就在那个“边际”上。

**你想不想真的搞懂这一切？**如果是的话，别只听我吹牛。米塞斯的书就在那里，虽然难啃，但值得。现在的我建议你做一件事： 去观察一下你自己今天的某一次消费行为（哪怕是买一杯奶茶），问问自己：**我为了这杯奶茶放弃了什么（机会成本）？如果这杯奶茶涨价一倍，我还会买吗？如果不买，我会把这钱花在哪儿？**把这个思维过程理清楚，你就半只脚踏进奥地利学派的大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