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道的物理学和一样严谨的经济学

华人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李政道逝世,这是一个重大事件,但是我们看到,并没有多少官媒、自媒、知识分子对此“侃侃而谈”。

为什么呢?因为不懂。

你要纪念一个杰出的人物,至少要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有什么贡献。但是李政道到底做出了什么贡献,对人类有多么大的影响?我相信大部分人面对这个问题是直接懵逼的,只会说,他很牛逼啊,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在物理学这个极其专业的领域,绝大多数人完全不懂,所以连装懂都不敢,因为你一开口谈物理,说不到一句话,就暴露了。所以就只能闭嘴。

所以对一个物理学家以及他的研究成果的评判,是受过严格专业训练的圈内人士做出的,杰出的物理学家的权威,由此树立。这个权威地位,社会大众是无缘置喙的,更不是通过大众民主投票结果得出来的。

但是经济学就不是这样了。

经济学不专业吗?不。经济学跟物理学一样非常专业。没有经过严格的长期的操练的人,根本不可能搞懂偏好、价值、价格、边际效用递减、资本和利息理论、货币银行理论、商业周期理论。

跟物理学一样,开口说一两句话,就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经济学外行。

但奇怪的就是,一个从未受过经济学训练的人,却自以为自己懂经济,在经济领域胡言乱语而不自知,对经济学原理充满藐视甚至仇恨;一个知识分子,没有受过经济学训练,甚至可以以经济学家的名号到处招摇撞骗;一个政客,也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懂经济。

比如秦晖们。

当秦晖们说出“低人权优势”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不知道仅仅因为这几个字的一句话,就已经将他的经济学无知暴露得淋漓尽致。因为经济学原理以无可辩驳的逻辑告诉世人:经济进步是人权提高的结果,所有繁荣都有自由因。自由劳动比起奴隶制,有更高的生产力,因为奴隶只会将工作干到免于被惩罚的程度。

所以当他说“低人权优势”的时候,相当于对李政道说:你不懂物理学,地球没有引力,人一旦离开地面,就会飞向天空而不是落下。

李政道会目瞪口呆,说这是哪儿来的蠢货,干脆让我把他一块儿带走。

当经济学说,中国经济进步,明明是改革开放以来人权提高的结果;人们有了自由迁徙的权利和选择工作的权利(尽管还有很多问题,但是相比于以前绝对是巨大的人权进步),他们与企业家自由签订契约,并没有他所说的剥削问题。剥削来自于权力,并不是来自于资本。没有权力的加持,资本家你剥削一下工人试试看,工人立马走人了。

秦晖们愤怒了,他认为奥地利学派这是对工人遭受剥削、恶劣的劳动条件视若无物,所以他骂奥地利学派是“奥斯维辛派”。

他又展现出了文盲本色。他不明白一个基本的经济学原理:要想提高劳动者的待遇和生存条件,唯一的办法是让资本扩张,只有资本扩张了,劳动生产率才能提高,才能增加供给提高工资率,同时降低物价,这意味着生活水平的提高。

而让资本扩张的前提是产权有保障,契约自由受保护。改善劳动者处境的办法,恰恰是让企业产权得到有效保障,让企业与劳动者双方都有自由签约的权利。

而秦晖们所主张的办法是什么呢?

劳动者要组织工会。

可是工会从来不是维护劳动者权益的组织,它是维护一部分劳动者特权的组织。工会会员的高工资,以限制其他劳动者进入竞争、导致其他行业劳动力供给过剩并造成工资率降低和失业为代价。工会组织的手段,完全是侵犯企业产权的暴力手段,它是一个享有法外特权的3K党一样的邪恶力量,它所做的一切,都与市场经济的自愿交换、自由契约格格不入,它是一个反市场、反人类的组织。

工会与结社自由毫无关系,它恰恰是在破坏结社自由。因为结社自由的含义是,可以结社、可以不结社、随时可以退出。然而工会强迫劳动者加入自己的组织,谁不加入而违反工会的命令,那就是叛徒工贼内奸,就剥夺别人竞争和工作的权利。请问这跟结社自由有毛线关系?

那么,秦晖们的主张,恰恰是在破坏产权、毁灭资本,最终受损最大的,恰恰是劳动者。

关心劳动者的处境改善,没错。但是你至少要知道,到底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才能达成这个目的。而揭示目的与手段之间因果关系的科学,就是经济学。

一个自称劳动阶层代言人的人,采取的手段最终将劳动者置于险境之中,让他们生活会变得更差,那么到底谁是奥斯维辛?

他读过一页奥地利学派的著作吗?没有。他懂以上经济学原理吗?不懂。但他就敢大放厥词。因为他被立场和情绪搞得脑子短路了,为了迎合民众的错误思维、挑起劳资双方的对立情绪、以维护自己的声誉和江湖地位,他已经完全无视科学原理。

这种对经济学一无所知而又满嘴喷粪的人,假如李政道把他带走了,见到了门格尔米塞斯和罗斯巴德,说你们是奥斯维辛派,他们不会正眼瞧他一眼的,他们会问李政道:你怎么带了个神经病上来?

所以秦晖们,物理学你不懂,你知道要闭嘴;经济学你更不懂,你为什么不闭嘴?

无视物理学原理,从楼上往下跳,并不会飞起来,而是会摔死,代价是自己承受的;而无视经济学原理,代价却可以外部化,不但不用自己承担责任,反而能为自己赢得良心学者的荣誉。所以就信口开河了。

不就是利益吗,整天显得自己很有良心的样子,恶心不恶心?因为自己的胡言乱语,造成了各种社民主义的政策出台,经济发展受阻,导致劳动者福利受损,做的孽这么大,却从来不承认错误,反倒洋洋自得,有没有良心?

人会被立场和情绪左右,由此面对经济学原理,不是去思考其逻辑对不对,而是会诉诸道德,说你怎么能骂我的偶像,你一定是坏人。

秦晖们是他们的偶像,骂不得;美国是他们的图腾,也骂不得。

当我们骂美国打贸易战,说美联储是罪恶的源头,批评美国的各种经济干预政策时,我们论述的一以贯之的经济学逻辑是这样的:

贸易对双方有益,有利于发挥比较优势;贸易是人与人之间的事,跟国家没关系;搞贸易战,将侵犯产权、减少交换双方的福祉。即便一国搞贸易保护,那么破解它的办法不是所谓的对等制裁,而是单方面三零,这不是对谁的恩惠,而是最有利于国民福祉的理性安排。

中央银行、部分准备金银行制度、法定纸币制度,造成信用扩张,实际上就是印假钞,它将为政府提供源源不断的收入,启动国有化进程,造成财富的秘密转移,并导致生产结构的紊乱,造成周期性的经济危机。

所以,不管哪一国,搞贸易保护,都是错误的;任何一国央行乱印钞票,都是抢劫。美元作为世界货币,美联储作为世界央行,抢劫的就是全世界。

以上,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经济学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可以经受住任何反驳;这些经济学原理,也不需要任何心理学的、经验的验证,它必定有效,在何时何地都有效。

但是你一旦将这些原理“代入”美国,马上就有人不高兴:你TM也有脸骂美国?骂美国比较安全吧?国内如何如何你怎么不放一个屁?美国人家就是再差,也比啥啥强,人家有民主,有言论自由。

他们骂的这些跟经济学原理有一毛钱关系吗?没有,全是情绪和立场,没有一丝智力活动的痕迹。

他们的“逻辑”是这样:我热爱美国,你却骂美国,所以你是五毛。

跟秦晖们有异曲同工之处:我维护劳动者,你却为资本说话,所以你是资本家的走狗。

人一旦被情绪和立场主导,他不会去思考这些经济学原理到底对不对,不是从逻辑上去驳倒它,而是直接进行道德攻击。这时候他就会反智,无视一切科学原理,无视一切基本事实。

这就跟对李政道说“你那一套都是资本主义的物理学,我们这里不适用”一样,立场和情绪可以让一个人完全神经错乱。

还有人,会在利益动机的驱使下,将经济学的教导抛之脑后。

比如我们说,国有企业是必须进行改革的,道理很简单,它的生产不以消费者需求为导向,无视消费者主权;它不受利润机制的约束,不怕亏损,因为有源源不断的税金输血;它消除了私有财产,没有市场价格机制,无法进行经济计算,必定造成资源配置的错乱。至于说,那里面的浪费、腐败、低效,更是几乎不用论证。

国有企业必须进行产权明晰化改革,服从于消费者主权,受到利润机制的约束,必须破除准入限制打破国企垄断。这个方向是绝对明确的。如果无法一步到位,那么边际改善的办法,就是引入市场化的机制,让国企尽可能地像一个私企那样去运营。

中国的许多国企,之所以在市场上看起来有竞争力,就是因为引入了市场化因素,而不是因为它是国企。

由这个原理出发,一家国企,哪怕就是把它当作破烂一样扔在大街上,谁先占就是谁的,都比一直实行公有制要强。因为那至少意味着纳税人止损了,同时意味着资源将进入市场化的配置,谁能满足消费者需求,资源就会流转到谁手里,谁无法满足消费者需求,再多的资源他也守不住。

但是假如你是一个国企员工,三代人都在这里,你会怎么想?

你会说,这是什么狗屁经济学!然后还会列出一大堆国企的好处。

是啊,那是你的好处,但不是别人的,更不是纳税人和消费者的。

利益主导之下,哪里还管经济学怎么说。短期利益和长远利益之间,谁还会关注长远?长远看,我们都死了。

问题在于,信奉我死后那管他洪水滔天的人,可能还没死呢,就已经洪水滔天。

还有人,把经济学与政治混为一谈。

比如价格管制。

价格管制的原理非常简单。当你规定一个价格,低于市场交换价格的时候,产生的结果必然是,打击供给,刺激消费,由此造成排长队。价格是表达真实偏好的手段,由于价格信号丧失,那些真正有急迫需求的人,这时候反而买不到了,需求不迫切的人,反而囤积了,这造成了资源配置的严重错乱。当价格管制低到一定程度,造成了结果就是这种被管制的商品从市场上消失,谁都买不到;然后,这种商品进入黑市,黑市必然质次价高,并将所有人本来合理合法的交易,变成了犯罪行为。

这个原理,同样是千锤百炼,经得起任何反驳,也经得起所有历史和实践的检验。政府管制价格的历史,就是一部血淋淋的人类苦难史。

但是一旦某种商品价格过高,人们基于自身的消费者身份,就会呼吁政府进行价格管制,于是管制政策就会出台,恶果就会显现。

政客也有足够的动力去实施价格管制。这是因为,上涨的物价总是会影响许多消费者,任何政治统治的基础,都是民意,当大家不满意,自己地位就不稳,所以,这个时候,在强烈的民意呼声下,一个政客即便是学过经济学,知道价格管制的长远危害,也可能会实施价格管制。

而通常情况下,长期的普遍的物价上涨,是货币超发的结果。这时候,政客就更有动力去实施价格管制,并且将价格上涨的原因归结为商人的贪婪和无耻,利欲熏心的人的囤积居奇,以及消费者的不理性。因为,实施这种政策,正是他掩盖自己超发货币的错误的一种手段。

一方面不断地发货币,一方面不断地管制价格,这就像给高压锅不断加热却不让它冒气,会炸的。

你说政客的这些选择和行动,跟经济学原理有一毛钱关系吗?经济学原理就在那里摆着呢,你信不信,它就是那样,但是政客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要这样做,难道以此来否认经济学原理的有效性吗?

到最后,生产被打击,供给不足而需求旺盛,干预递增效应出现,那就实行配给制,走向全盘控制。这时候政客说不定不会受损,反倒会以慈父的面目出现,你看,你们的衣食住行,都是我发善心配给给你们的,没有我的话,那些贪婪的商家会将你们生吞活剥的。

查韦斯和庇隆,在委内瑞拉和阿根廷被万人敬仰膜拜,那不是经济学的耻辱,那是两国民众的耻辱,是知识分子的耻辱。

经济学,跟物理学一样,都是科学。但是经济学受到的待遇,跟物理学无法同日而语,因为经济学是揭示人的行动规律的科学,它与每一个人息息相关。每个人,似乎都认为按照自己的感知和经验,去评判经济学,对经济问题侃侃而谈,他们不知道,经济学与立场、情绪、个人利益没有关系,经济学只揭示永恒不变的人类行动规律,就像物理学,揭示物质和宇宙的规律一样。

你不承认物理学定律,但是物理学定律就在那里,每个人都得按照它行事,否则就会付出代价;同理,你不承认经济学原理,经济学原理也不增不减一分,你也必然按照经济学原理行事。违背经济学原理的代价,比违背物理学原理的代价还要惨痛,因为无视物理学定律,房子会倒塌、机器会失灵,但无视经济学原理,会死很多人。

一个人不懂经济学,并不是什么罪过;但是在自己不懂的领域胡言乱语,尤其是那些有巨大影响力的知识分子,那就是严重不负责任,因为这种影响力会转化为政策,影响千千万万人的福祉,就是在为祸人间。

秦晖们、李玲、温铁军、郎咸平、任泽平、梁建章等人,希望你们能像对待物理学应有的敬畏那样,去敬畏经济学。没有人强迫你们就经济议题发言。在自己不懂的领域闭嘴,是对科学精神的尊重,也是一个学者应有的品质。不要为了自己的声望而无视民众的利益,不要为了自己的几口狗粮而奴颜婢膝,不要享受着市场经济的成果而反市场。那就最没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