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我们每个人都生存其中的社会，有很多值得我们去探索的东西，关于社会的基本知识，之前我们用多篇文章介绍了 社会 这个人类最大的合作群体，也介绍了两种社会组织的原则—— 契约型连接和支配型连接 ，还介绍了理论上的 自由 概念。不过，这些文章都是纯理论上分析，而我们现实中的社会绝不是空洞的理论。它们多姿多彩，面貌纷呈，形态各异，并且总是对人产生真实的影响。有经验的朋友都会知道，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民族，甚至同一个国家中不同的地区，都会展现出不同的社会状况。并且，这些社会状况也并非恒定不变的。今天的社会状况与10年前可能已经有显著的不同。

而**社会的状况到底由谁来决定，我们身处的社会为什么是如今这个样子？如果你感觉如今的社会状况很糟糕，什么才是改变社会的力量呢？最后，如何才能得到一个更加良好的社会呢？**我们今天就来仔细探讨这些问题。

面对这些问题，无数的先驱者做过探索，试图找到最终的决定力量。有人认为是神的启示与安排，有人认为是暴力的强制与规范，也有人认为是自然形成的契约与法律。总之各种理论众说纷纭，这些先驱者无一例外地尝试通过对社会现象的观察，总结出这些结论与规律。比如著名的马克斯·韦伯，通过观察一些国家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得出资本主义社会状况源于新教伦理的结论。但是，读过我们之前文章的朋友会知道，历史是无法总结出任何规律的，想从历史中识别出决定社会发展的力量，也是镜花水月的空想。实际上，要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依然还是要回到经济研究的出发点——人的行为。

社会的形成，是行为的结果。对于这个论点，我想不会有朋友表示反对。这是一个客观的现象，不管是你认为你是迫于某些压力而做出的行为，还是主动选择的行为，我们说社会由每个人的行为所形成的结果，都没有任何的逻辑问题。**我们进一步追问，行为又是从何而来？**对于这个问题，实际上科学已经到了尽头，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回答。每一个具体行为，我们都可以通过历史研究追溯其原因，但是却绝无法找到任何恒定不变的规律。不过，经济学家通过对人的行为的深入思考，还是从行为中识别出行为的一些特点。

行为中必然有思考，思考的过程中，有一些东西会向人们建议行为的目的与手段。这些东西就是存在人心之中的知识、经验、信息以及价值标准等一切解释这个世界与指导人们行为的体系，我们把这些东西称为—— 世界观与意识形态 。我们之前专门写了文章介绍这两个概念，本文就不再赘述。对于世界观和意识形态，我们可以简单称为“观念”。就是这些观念决定了人的行为，人的行为决定了社会的状况。经过这一番推演，可以得出如下结论：人的观念决定了社会状况。

面对这个结论，虽然看不出推理过程有什么错误，但我相信一定会有人总会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个社会是由观念决定的？那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在批判的事情依然层出不穷？我们不喜欢的政策为什么依然在执行？……

类似前面这样的问题无穷无尽，每个目标受挫的人，都可能指责社会没有按照他的观念运行，并且还可能认为如果按照他们的观念，就能创造出天堂。在大多数人的观察中，似乎是被暴力支持的权力，才是决定这社会状况的唯一因素。总之，似乎观念决定社会这个结论，与真实状况相去甚远。面对用真实的例子去反驳这个结论的做法，我们当然可以用历史不能总结出规律这样的已知知识去指出其错误。但是，理论上又如何去解释人们观察到的经验现象呢？

要解决这个问题，关键还是理解“观念”的含义。比如下面这个问题：**某个人的言论内容代表他的观念吗？事实上，在行为的领域，一个人的观念，都只能体现在行为中。**因为，我们无论如何观察，都只能观察到人的行为，而不能观察到人的思想。一个人发表了某个言论，绝不意味着这个言论就一定是他坚持的观念。发表某种言论，只是一个行为而已。如果你每天吐槽你的工作，但是你却每天认真完成工作任务，达成业绩指标，讨厌这份工作，绝不是你的观念；如果你口口声声说着“钱是万恶之源，自己对赚钱毫不在乎”，但是碰上赚钱的事却总是冲在最前面，那讨厌赚钱也绝不是你的观念；对某些现象你总是表示深恶痛绝，但是当自己身临其境的时候，没有任何抵制，甚至积极迎合，同样你的观念跟你表达的内容也并不相同。我们这些例子，并不是要指责这些做法没有逻辑一致性，或者这样的人口是心非。而是说，这就是观念的特点，人的观念并不表现在他的言论中，而仅仅体现在他的行为中。一旦理解了观念的这个特点，前面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为什么有些大多数人不喜欢的现象层出不穷？答案很简单，因为对这些现象的厌恶，只出现在口头上，而不是由观念导致的行动上。

读到这儿，也许会有朋友提出另一个问题，很多时候我们是被权力压迫，因为他们掌握暴力强制力量啊，观念怎么能战胜权力呢？

那我们就看看权力这种支配影响别人的力量是怎么来的。有人以为权力来源于暴力。事实上，暴力的实施，也是由人来执行的。能够实施暴力者，也是在观念的指引下，支持某人拥有权力。掌控暴力机构的人，没有一个是因为他自己的武力值比他掌控的暴力机构更强，才有了这种掌控力的。掌权者，绝不是因为武力更强大才掌握权力的，他们能指挥命令他人的原因，是因为接受命令者认为服从命令更有利。服从者是依据对暴力的恐惧，还是对权威的崇拜，亦或是对某种虚幻神迹的迷信，或者其他任何信仰，都是人的观念所决定。权力，依然来源于观念。

解决了权力的来源问题，我们还剩下一个问题，一个暴力团体，会不会依靠暴力统治大多数并不掌握暴力的人？答案是依然不行。要记得，观念只体现在行为中。对于被统治的大多数，他们选择服从的唯一原因是，经过衡量，他们认为服从比反抗更加有利。关于这一点，我们之前在 契约型连接和支配型连接 中也做过介绍。就是这样的观念，形成了支配性较强的社会状况。但是，一旦观念发生改变，多数人不再打算服从暴力，这暴力统治必然会结束。所以，我们在经验中会看到短期依靠暴力统治的地区，但是绝对不会存在长期不受观念支持的暴力统治。当然，如果只有少数人愿意反抗某种暴力压迫，那这样的社会状态就会持续下去。对于这种情况，有些历史道德家，把被支配者对于支配者的服从，称为“平庸之恶”，并倾力谴责这种恶。然而，事实上这种谴责毫无用处。如果没有观念的力量，一个人的价值判断对其他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社会的状况，终究是由社会中某种被多数人支持的观念所决定。至于持有这观念的人是什么身份，无关紧要。我们每个人，都在为当下社会的状况，贡献着力量。

到这儿，我们终于算是解决了开头的问题，说清了为什么观念才是决定社会状态的最终力量。那什么样的观念才是正确的或者说才能让我们的社会状况更好呢？其实这又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值得我们再用一篇文章专门讨论。下一篇文章，咱们就来解决这个问题，也为写了挺久的社会学部分画上句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