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属于谁?又得投资谁?
在西方国家的朋友,有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去银行办事,流程繁琐,柜员爱答不理;给电信公司打电话,永远是“话务员正忙,请稍候”;或者面对一些大软件公司的产品,bug一堆,设计反人类,但你没办法,还得捏着鼻子用。
这时候,你心里肯定会犯嘀咕:这些大家伙,一个个身躯庞大,反应迟钝,服务这么差,怎么就在市场上屹立不倒呢?
按理说,市场竞争这么激烈,不应该早就被那些服务更好、更灵活的小公司给干掉了吗?
为什么它们一边被我们吐槽着官僚化、效率低下,一边却能稳坐钓鱼台,财报上的利润数字还那么好看?
这是一个巨大的悖论。
我们通常的认知是,市场就像一个残酷的拳击台,谁的拳头硬、反应快,谁就能赢。
但现实世界好像给我们上演了另一出戏:一个笨拙的巨汉,步履蹒跚,却总能把那些身手敏捷的小个子选手挡在擂台之外。
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我们对市场竞争的理解从一开始就错了吗?
咱们先想象一个绝对纯粹、没有任何外力干预的自由市场。在这个赛场上,唯一的裁判,就是消费者。你用钱投票,决定谁生谁死。
在这个世界里,主角是谁?不是那些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公司,而是“企业家”。注意,这里的“企业家”不是指头衔,不是什么董事长、CEO,而是一种精神,一种状态。
一个在路边摆摊卖煎饼果子的大妈,一个在地下室敲代码的年轻人,一个发现新商机并敢于下注的投资者,他们都是企业家。
他们的核心任务是什么?
就一件事:判断未来。
他们需要不断地猜测:消费者未来需要什么?我用什么样的方式,以什么样的成本,能更好地满足这种需求?
猜对了,消费者用钞票给你点赞,你就赚取利润。
这个利润,不是剥削,而是市场对你“猜对了未来”的奖赏。
猜错了,消费者用脚投票,你就亏损,甚至破产。这个亏损,是市场对你“浪费了社会资源”的惩罚。
在这种环境下,大企业有没有优势?
有,它有规模,有品牌,有资金。
但它的劣势也同样致命。正所谓“船大难掉头”,大企业内部层级多,决策慢,很容易对市场的变化反应迟钝。
昨天还被追捧的产品,今天可能就成了明日黄花。
一个柯达,可以被数码相机瞬间颠覆;一个诺基亚,可以被智能手机一夜拍死。
小企业呢?它没什么可输的。
它灵活、敏锐,像草原上的猎豹,总能第一时间嗅到机会的气息。
它唯一的武器,就是创新——要么是技术创新,要么是商业模式创新,要么是服务体验的创新。它用更低的价格、更好的产品、更贴心的服务,去挖大企业的墙角。
所以,在一个纯净的赛场上,大企业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它不敢懈怠,不敢官僚化。
因为一旦它变得臃肿、傲慢,无数个虎视眈眈的小企业就会像蚁群一样扑上来,把它啃噬得一干二净。
利润,在这里是刀尖上舔血得来的,是对抗“熵增”(也就是企业内部的腐化和僵化)的唯一燃料。
没有一家企业能保证自己“大到不能倒”。
这个画面,是不是很激动人心?充满了动态的、生生不息的创造力。
但现在,咱们要引入一个变量。这个变量,我们都非常熟悉,它就是——“干预”。
现在,赛场上来了一位新的角色。我们姑且称之为“市场协调者”或者“规则制定者”。
它的初衷,往往是好的。
比如,它说:“为了保护消费者,我们要设立准入门槛,不是谁想开公司就能开的。”
它又说:“为了保护环境,企业生产必须达到某个严苛的标准。”
它还说:“为了稳定金融,我们要对信贷进行统一管理。”
再比如:“为了鼓励创新,我们要用专利法来保护发明创造。”
听起来,都特别有道理,对不对?满满的正能量,全是为了大家好。
但一个优秀的经济学家,会问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这些规则,对所有选手都是公平的吗?
答案是:绝不。
这些规则,就像在原本平坦的赛道上,人为地设置了一道道高墙。
而这些高墙,对大企业和小企业来说,意味着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们来一堵一堵地看,这些“善意之墙”是如何最终变成大企业固若金汤的护城河的。
第一堵墙:准入许可与行业管制的“门票”
想象一下,你想开一家小小的网络银行,专门服务那些被大银行忽略的小微企业。你的想法很好,技术也过关。
但这时,“协调者”来了,它递给你一本厚厚的法规汇编,告诉你:想开银行?先拿到牌照。
你需要有最低几十亿的注册资本,需要有几十个部门的合规审批,你的高管团队必须有指定的从业年限,你的办公场所必须符合消防、安保等上百项标准……
对于一个已经身家万亿的大银行来说,满足这些条件,不过是法务部多加几个班的事儿,是九牛一毛的成本。
但对于你这个初创者来说,这根本不是一道门槛,而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峭壁。你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政府的每一次干预,毫无例外,都意味着授予某一个人或某一个集团以特权,而牺牲掉另一个人或另一个集团的利益。”
在这里,特权被授予了那些已经“在场”的大玩家。它们不用再担心有“野蛮人”闯进来搅局了。
这条由规则构成的护城河,比任何商业壁垒都更有效。
它们甚至会主动游说“协调者”,把这个准入门槛设得越高越好,美其名曰“为了行业健康发展”,实则是为了自己的垄断地位。
第二堵墙:货币扩张与信贷政策的“近水楼台”
“协调者”还有一个强大的工具:印钞机。
为了“刺激经济”,它会创造出大量新的货币,通过银行体系注入到市场中。
那么问题来了:谁能最先拿到这些新钱?
答案不言而喻:是那些信用评级最高、抵押物最充足、与银行关系最密切的大企业和金融机构。
当它们拿到这笔“便宜钱”的时候,市场上的物价还没来得及上涨。
它们可以用这笔钱,去收购原材料、兼并有潜力的小公司、扩大生产线。
等这笔钱经过层层传导,流到你我这样普通人手里的时候,我们面对的,已经是全面上涨的价格了。我们的购买力,实际上是被稀释了。
这个过程,就像是往一个水池里注水,离水龙头最近的人,最先喝到干净清澈的水;而离得远的人,只能喝到后面被搅浑的泥水。
这种机制,无形中完成了一次从中小企业和普通民众到大企业的财富转移。
大企业获得了扩张的廉价燃料,而小企业则要独自承受原材料和劳动力成本上涨的痛苦。很多小企业,不是死于经营不善,而是死于这种它完全无法控制的“货币洪水”。
第三堵墙:“大到不能倒”的隐形保险
当一个企业大到一定程度,它就不仅仅是一个企业了。
它雇佣了成千上万的员工,关联着上下游无数的供应商,它的债券被无数金融机构持有。
这时候,如果它因为经营不善、决策失误而濒临破产,会发生什么?
在一个纯净的市场里,答案很简单:破产清算。它的资产会被拍卖,被更有效率的竞争者接管,员工会被释放到劳动力市场,重新寻找能创造价值的岗位。这是一个痛苦但必要的新陈代谢过程。
但在一个被干预的市场里,“协调者”会坐不住了。
它会说:“这家企业倒了,会引发失业潮,会造成社会动荡,会引发金融危机!”于是,“救市”就成了必然选择。动用纳税人的钱,给它注入资金,帮它度过难关。
这就是所谓的“大到不能倒”。它给大企业上了一道隐形的保险。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它们可以承担比小企业高得多的风险,因为它们知道,赌赢了,利润是自己的;赌输了,有整个社会给它们兜底。
而小企业呢?你输一次,就真的从牌桌上消失了。
这种“非对称”的风险结构,极大地扭曲了企业家的行为。它鼓励了冒险和投机,而不是稳健和创新。
第四堵墙:知识产权的“垄断堡垒”
专利和版权,初衷是保护创新者的利益。这听起来好象挺有道理。
。但在现实中,它往往演变成了大企业阻击小企业的“法律战”武器。
一家大公司,可以养一个庞大的法务团队,注册成千上万项专利,其中很多可能只是细枝末节的、防御性的专利。当一个小公司好不容易研发出一款新产品,很可能会突然发现,自己的产品触碰了某个巨头公司早已布下的“专利雷区”。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诉讼。小公司哪有那么多金钱和精力去跟一个巨头打官司?很多时候,最好的结果就是被巨头廉价收购,或者干脆放弃。创新,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原本意在激励创新的制度,在某些情况下,反而成了创新的绊脚石,成了大企业维护其技术垄断的合法工具。
好了,朋友们,看到这里,你是不是有点明白了?
当这四堵墙——准入管制、货币扩张、兜底保险、专利壁垒——被高高砌起后,整个商业赛场的性质就变了。
它不再是一个开放的、动态的竞技场,而更像一个封闭的、等级森严的“权力的温室”。
现在,我们再回头看开头的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大企业会变得官僚化,却又能保持高利润?
答案,就藏在这个“温室”里。
首先,为什么会官僚化?
因为生存的压力被大大削弱了。
在一个纯净的市场里,企业的管理模式必须是“利润管理”。
米塞斯在他的著作《官僚体制》中所描述的那样:“利润管理的特点在于,它唯一的标准就是利润与亏损……它的运作,最终完全要接受消费者的检验。”
也就是说,你内部怎么折腾都行,但最终你必须拿出能让消费者满意的产品,否则就得死。
但是,当企业被各种“墙”保护起来,当它的生存不再完全取决于消费者的脸色时,一种新的管理模式就会悄然滋生,那就是“官僚化管理”。
这种管理的最高准则不再是“利润”,而是“合规”。它的目标,不再是取悦变幻莫测的消费者,而是讨好那个手握大权的“规则制定者”。
于是,企业内部的逻辑变了:
最重要的部门,不再是研发和市场,而是政府关系和法务合规。
最有价值的员工,不再是能创造出伟大产品的工程师,而是能搞定牌照、争取到补贴的“能人”。
决策的依据,不再是“这样做能不能让客户更爽”,而是“这样做符不符合规定,会不会有政策风险”。
企业的目标,从一个外部的、动态的“满足市场”,变成了一个内部的、静态的“遵守规则”。正如那本书里指出的:“官僚机构管理的最高准则,是严格遵守上级发布的指令和规章。”
在这种氛围下,创新和效率必然被扼杀。层层审批、论资排辈、部门壁垒、推诿扯皮……所有我们在大型组织里看到的“大公司病”,都源于此。
因为那把悬在头顶的、名为“市场竞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协调者”用一根粗壮的绳索给牢牢系住了。这把剑,被钝化了。
那么,为什么它们还能保持高利润?
这恰恰是问题的关键。它们的利润,来源变了。
在一个纯净的市场里,利润是“企业家利润”,是你通过创新、通过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而获得的奖赏。
而在一个被干预的市场里,这些受保护的大企业的利润,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租金”。经济学上的“租”,指的是依靠垄断地位或特权获得的超额收益。
因为有准入门槛,所以它们可以享受没有新竞争者的安宁,定一个“垄断高价”,这是“管制租”。
因为能优先获得信贷,所以它们可以用廉价资本扩张,这是“货币租”。
因为有政府补贴和救助,所以它们的经营成本被人为降低了,这相当于直接收“补贴租”。
这种利润,不是它们服务市场服务得有多好的证明,恰恰相反,是市场不够自由、竞争不够充分的证明。它们的高利润,代价是消费者的选择权减少、是全社会创新活力的下降、是无数小企业被扼杀的机会成本。
所以,我们看到那个悖论就得到了解释:
大企业之所以能够长期保持官僚化,是因为干预主义政策为它们挡住了来自小企业的致命竞争,它们不再需要像在旷野里那样时刻保持警惕。
而它们之所以能在官僚化的同时还保持高利润,也正是因为这些干预主义政策所形成的“护城河”,让它们得以安稳地向整个社会收取“特权租金”。
在听到各种“为了你好”的管制政策时,我们需要多一份警惕。
我们应该去思考:这个政策,到底是在保护谁?它会为谁筑起高墙,又会把谁挡在墙外?它在短期内可能解决了一些问题,但从长期看,它会不会扼杀市场的活力,最终让我们所有人的利益都受损?
我们渴望一个充满活力的世界,一个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好的想法、敢于冒险,就能在市场上赢得一席之地的世界。而要走向那样的世界,我们首先需要做的,就是看清楚那些阻碍我们前进的、以“善意”之名建立起来的“无形的牢笼”。
真正推动社会进步的,永远是那种在开放的竞争中,为了赢得消费者青睐而不断自我革新、九死一生的企业家精神。而不是在温室里,靠着特权长成一个虽然利润丰厚,但灵魂早已官僚化的“巨婴”。
你再深一步想一想,现在最反对价格战的是谁?
是小企业吗?
当然,我的结论又与投资相关。只不过这种结论,并不是很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