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补贴,人们就会主动贫穷
我最近看到一份文件,来自一个地方低保政策。
看完之后,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甚至开始进行自我批判。我发现,我过去对“贫困”这个词的理解,实在是太肤浅、太刻板、太缺乏想象力了。
我原来以为,贫困,就是家徒四壁,三餐不继,衣不蔽体。
这是农业时代的贫困,是杜甫诗里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后来我进步了,我知道了工业时代的贫困,是《悲惨世界》里的芳汀,是为了养活女儿不得不变卖一切的底层挣扎。
但今天,看了这份堪称“后现代艺术”的低保政策文件后,我顿悟了。我发现,在新时代,贫困已经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门技术;不是一种绝境,而是一种资格。它甚至,可以是一种……嗯,生活方式。
这份文件,简直就是一本《新时代精英生活指南之:如何优雅地成为一名低保户》。
它用一种不动声色的、充满人文关怀的、 官僚主义的语言,为我们描绘了一幅令人叹为观止的“资产配置型贫困”蓝图。
来,让我们逐条品读这份充满智慧的杰作。就当是一次认知升级。
1、房地产玩家的“低保”入场券
我们先看最震撼的一条,关于房产的。政策规定,什么样的人可以申请低保呢?
“家庭成员名下仅有1套住房或无房,或者有2套住房且人均建筑面积不高于统计部门公布的上年度我市人均住房建筑面积。”
朋友们,请把这段话朗读三遍。
你发现了什么?
“有2套住房”!
你没看错,我没念错。在舞钢市的定义里,一个家庭,在城市里拥有两套房产,依然有资格去申请那份每个月几百块的低保金。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一种“心中无房,处处皆茅屋”的禅宗境界。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场景:
老王,家里两套房。一套自己住,100平。另一套,学区房,60平,租出去了,每个月收点租金补贴家用。有一天,他看到这份文件,恍然大悟,拍着大腿对老婆说:“媳妇儿,咱家太难了!咱们得去申请低保啊!”
他老婆一脸惊恐:“老王你疯了?咱有两套房,怎么会是低保户?”
老王拿出文件,像拿出圣旨一样,指着那一行字,痛心疾首地说:“你看!政策都替咱们想到了!咱们家两套房,总共160平,人均……,只要不超过那个平均数,咱们就是理论上的‘困难群众’啊!我们困难,我们光荣,我们给国家添麻烦了!”
这个条款,简直是对我们传统贫困观的一次降维打击。
它告诉我们一个深刻的道理:贫困与否,和你的资产负债表关系不大,而是和你是否符合“参数”有关。
这就像玩一个游戏,只要你的几个核心数值(人均面积、房产数量)控制在阈值以下,你就通关了,可以领取“贫困”这个勋章。
至于你那第二套房是租出去了,还是等着升值,那是你资产运作的本事,和你的“贫困资格”是两码事。
这叫什么?这叫“参数化贫困”。你不是真的穷,你只是在参数上“达标”了。
2、企业家的“卧底”生涯
我们再来看一条更有趣的,关于“老板”们的。
“家庭成员名下无非居住类房屋(如商铺、办公楼、厂房、酒店式公寓等),但有住宅改变为经营性用房的房屋兼做家庭唯一居住场所的除外。”
“家庭成员在各类企业中认缴出资额,累计不得超过10万元(含)。”
这两条连起来看,味道就更醇厚了。
第一条的意思是,你不能有商铺。但是,如果你家房子是“商住两用”,前面开店,后面住人,而且这是你唯一的住所,那……就可以。
这是什么画面?
这就是我们最熟悉的“夫妻店”模式啊!一个临街的房子,卷帘门一拉开就是小卖部、小饭馆、小理发店,里面隔一间卧室,就是家。白天是老板,晚上是住户。
按照这个条款,这位老板,完全有资格一边给顾客结着账,一边盘算着这个月的低保金到账了没有。
这是一种多么奇妙的身份叠加态?薛定谔的老板,在卷帘门拉上和拉开之间,在“企业家精神”和“低保户资格”之间,无缝切换。
他不是在经营,他是在体验生活。
他不是在赚钱,他是在维持“唯一谋生工具”的运转。他的收入不是利润,而是维持他“贫困状态”的必要补给。
再看第二条,更绝了。你可以在公司里当股东,只要你认缴的钱不超过10万块。
“认缴”是什么意思?我给大家科普一下,就是你承诺要投的钱,不代表你真的已经投了这么多。你可以认缴10万,实缴1万,甚至1分钱不交。但你已经是这家公司的股东了。
所以,一个更魔幻的场景出现了:
李总,某创业公司的联合创始人,占股10%,认缴9.9万元。公司发展得不错,已经拿到了天使轮投资,估值500万。
李总的身家理论上已经50万了。但是,他名下没房没车,工资开得很低,因为他看的是未来的期权。
这时候,他拿着这份文件,找到了街道办事处,一脸诚恳地说:“同志,我要申请低保。你看,我工资低,名下没资产,在公司认缴的钱也没超标。我太难了。”
办事处的同志一看,条条框框都符合。怎么办?只能批了。
于是,一个身家50万的“李总”,和一个每月靠低保金生活的“小李”,完美地统一在了一个人身上。
这已经不是“参数化贫困”了,这是“行为艺术式贫困”。它考验的不是你的生存能力,而是你对规则的理解能力和表演能力。
三)资产配置的“障眼法”
我们继续欣赏。
“家庭人均拥有现金、存款、商业保险、有价证券等金融性资产低于本年度我市低保标准的2倍。”
该市的城市低保标准是645元/月。2倍就是1290元。
这意味着,你全家的人均金融资产,不能超过1290块。
“家庭成员名下无生活用机动车辆……作为唯一谋生工具的小型经营性车辆、普通摩托车、残疾人功能性补偿代步机动车辆除外。”
这意味着,你不能有自己的私家车。但是,如果你有一辆用来拉货的小面包车,或者开网约车的小轿车,只要你能证明这是你“唯一的谋生工具”,那……就可以。
朋友们,把这几条串起来,你得到了一本什么样的秘籍?
一本《如何在新时代优雅地隐藏财富》的实操手册。
它教你:不要把钱放在银行里,那是低段位玩家。
要把钱变成“不被统计”的资产。
比如,现金可以藏在床底下,可以买成黄金首饰戴在身上,可以借给亲戚朋友(打个白条就行),还可以把钱存在家人的卡上。
它教你:不要买一辆单纯为了代步的“生活用机动车”,那是赤裸裸的炫耀。
你要买一辆“小型经营性车辆”,比如一辆五菱宏光。
你周末可以开着它带全家去郊游,工作日可以说这是要去拉货的。它既是你的资产,又是你的“贫困”证明。
你看,这套规则体系,它奖励的是谁?
是那些深谙规则、精通“资产腾挪”之术的“聪明人”。
这个政策就像一张渔网,网眼设置得极其精妙。它能精准地漏掉那些真正灵活的“鱼”,而把一些体型不大、但游得比较耿直的鱼给网住。
好了,嘲讽归嘲讽。我们不能只停留在表面。我们要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制定政策的人,难道都是傻子吗?
当然不是。他们比谁都聪明。
这份看似荒诞的政策背后,其实是一种深刻的治理逻辑的变迁。
过去的“低保”,是一种“底线伦理”。
它的目标是“救死”,是确保社会上没有人会因为绝对的贫困而活不下去。
所以它的标准非常严苛,就是要找到那些“最惨”的人。
而现在的“低保”,以及各种类似的福利政策,正在悄悄地演变成一种“社会润滑剂”。
它的目标,已经不完全是“救死”,而是“扶伤”,甚至是“安抚”。
安抚谁?安抚那些在社会转型期,觉得日子不好过、心里不平衡、有怨气的群体。
你看,一个拥有两套房但收入不高的人,他惨吗?
按生存标准,他不惨。但他焦虑吗?他非常焦虑。房贷、子女教育、医疗,哪一样都让他喘不过气。他觉得自己“很穷”。
一个开着小店的“老板”,他惨吗?他可能比打工的还累,赚得还少,整天提心吊胆。他也觉得自己“很穷”。
一个持有公司股份但没变现的“股东”,他可能每天吃着泡面,幻想着公司上市。他也觉得自己“很穷”。
这些“新穷人”的数量,非常庞大。他们的“穷”,是一种相对的、心理上的、关乎未来预期的“穷”。
而这份低保政策,用它那充满艺术感的模糊和包容性,恰恰精准地覆盖了这些群体。
它给这些人一个出口,一个补贴,一个“被国家看到”的安慰。每个月几百块钱,不多,但足以起到安抚的作用。
所以,吃低保,就一定穷吗?不一定。
中国现在吃低保的人有四千多万人呢。真的有四千多万人失去了劳动力,还无儿无女吗?我不怎么信。
为了吃低保,其实是可以主动降低收入的,主动不干活的。
既然有补贴,人们就会主动贫穷。
因此,那些天天说要给穷人最低保障的人不明白,最低其实是没有标准的。
今天中国的低保户们拿到的年补贴收入,甚至在印度算个中产了。
甚至他们的医疗报销比例是多重报销,最高能到接近完全免费的程度,可以说,这哪是最低保障,放在很多发展中国家,妥妥的上流社会才能享受的待遇了。
不仅如此,这些低保户,很多还是骂骂咧咧的,好象谁欠他家一样的。
我欠他家钱了吗?没有吧。
可是我交税了。给他的钱中,也有我的一份。
对了,我还忘记了,我老家县城的廉租房,有着庞大的地下车库,里面什么车都有,停得满满当当的。
对了,这个廉租房,还是电梯房。
还有着大面积的花园和豪华气派的大门。
很多没有资格入驻的普通人,却还在想着如何为年迈的父母买一套电梯房,让老年父母可以在腿脚不便利时,方便上下楼。
唉,还是主动去当个穷人,比较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