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集权,真能集得了吗?

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就专门逗上帝发笑。

所谓见世面,就是看见世界的每一面——大部分情况,我们看见的世界,往往是标准答案的一面。

俄乌战场打得扑朔跌宕的,场外和谈也是扑朔加跌宕。米帝的老川终于当起了拉偏架的中间人——至于他偏哪边?也是各说各说的,有的说,老川肯定偏普二啊,你看他的小表情、小眼神、小嘴炮,都在说明他偏爱普;也有说,成年人才不看小表情呢?要看行动,老川的军事援助给了谁,那就偏谁——终于,各国大佬又聚在米帝开了一场会,让对这场战争最大的观感是:开会开得真TM多。

不过,作为一个绝对的和平爱好者,还是希望:老川能用会议把战争问题解决了。

跟战争相关,网络上争论最多的是集权、独裁、民主之类的大词。所以就手痒,来分解一个大词:集权。

一、集权与失控。

集权嘛,顾名思义,权力集中到少数人手里。独裁呢?就是集中到一个人手里。

以前对这种神圣的大词,充满了谜之憎恶,仿佛只要批判了这个大词,自己就自动站在了正义的战壕中。

但后来,历史读多了,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无论古今中外,集权王朝经常失控?

这里上几个我们熟悉的秦王朝的小故事:

始皇帝在位时,有一年某地发生了天灾。于是县官赶紧上奏:希望朝廷拨款救灾。奏折层层上交后,递到了始皇手里。始皇一看怒了,说:这个县城,人口不足万人,却申请这么多救灾款,平均算起来,每个人都多少钱了?这是救灾吗?小小县臣,竟敢糊弄我,来人,灭了他。

你看,始皇果然英明神武,连数学都会,不好骗。

但是王位才到二世。秦二世手里一个太监,赵高同志,就敢搞“指鹿为马”——这个故事,不知别人怎么解读。从权力的角度看,这不是简单的“二世傻”,连马和鹿都分不清楚。而是权力已经不在二世手里了,而在赵高手里。

著名的指鹿为马,真是因为二世傻?

卧槽,不是说好的“集权”吗?权力应该在二世手里啊,怎么就跑到太监手里了呢?始皇帝地下有知,会哭晕在厕所的。

二世最后死在赵高手里,临死前他求赵高留他一命,赵高不答应——集权皇帝干成这样,真是丢死人。

我们传统总是说:赵高坏,二世傻。问题是坏和傻是王朝常态,再坏再傻,集权的方向也不能颠倒啊。

这只能说明,所谓的集权运行出了大问题,失控了——它理论上应该集在二世手里,实际上集在了赵高手里。

赵高最后死得也很搞笑。他把子婴小屁孩立为王。子婴才登基几天,有人上奏说:赵高是奸臣。小屁孩啥也不懂,更不知权力轻重,就大大咧咧说:既是奸臣,灭了。

于是赵高殁——真真的阴沟里翻船。

(注,关于子婴,有很多说法,这里采用的是民间野史——因为他更符合逻辑。子婴如果是个有谋略的成年人,赵高凭什么立他?小屁孩,赵高才不防。)

秦王嬴政之所叫始皇帝,是因为他不仅创业成功,而且还搞了制度创新——开创了郡县制,一个层层控制的权力结构,模型上是“集权”的完美标本,运行特点是“控制及简化”。

在始皇帝看来,这个模型相当的完美,权力都在自己手里,那还不传千秋万代?

但是,才二世,权力就失控了,转到了赵高手里;三世(子婴)能杀赵高,又说明,赵高手里的权力,也是失控的。

那么,权力在哪里?为毛这么容易失控?

读历史,从权力角度看,皇帝就琢磨如何控制权力,如何不失控……但是,现实却是,权力每每失控,搞得皇帝们经常把自己的命,赔在这上面。

也就是说,权力失控是常态。

二、谎言与贪官。

为什么?集权制,理论看上去这么美,却经常失控呢?

先卖个关子。

再来看点栗子。比如,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大清。由于史料更齐全,所以我们看到了更搞笑的情况。

比如道光皇帝打鸦片战争,前线输得一塌糊涂,打得裤头都不剩了,但是送到皇帝案头的,却是清军的“节节胜利”报告。所以后来,道光皇帝自己都想不通,为什么前面一直在胜利,后面突然就输了呢?

要知道,军事是一个国家最硬的底线——就是说,其他事务撒谎还可以容忍,但军事是不能撒谎的。但是奇葩大清,连军事问题都在层层骗,全体官僚以骗皇帝为己任。这样当皇帝,还搞集权控制,怎么搞嘛?

要知道,在所有的王朝中,大清是执行秦制最好的朝代,皇帝都是“选贤”选出来的,没有一个傻逼——指鹿为马这种事,大清的朝堂上绝对干不出来——遇到脑子清楚的贤明皇帝,下面照样敢骗,而且骗得理直气壮、荡气回肠。

为什么?

按照集权理论,这绝对是不允许的,但是在实际中,却实实在在地发生着。

倒数第二个封建王朝,大明末期也是如此搞笑。崇祯皇帝的朝堂上,个个都是表演艺术家。比如大臣明明富得流油,但是一定要表演清廉形象,有的穿补丁衣服上朝,有的没事就在哭穷。他们互相都知道别人在表演,唯独瞒着皇帝一个人。

所以崇祯皇帝最后只好大肆杀官——问题是杀多少官,他都无法搞清楚真实情况,当然也就无力挽救王朝覆灭的命运。

琢磨下,如果皇帝连真实信息都无法获得,怎么干集权独裁?那还不乱干?

封建时代,贪官是毒瘤,怎么也治不好——朱元璋同志够生猛的了,经常严惩贪官,官员贪污哪怕一点小钱,都要株连灭族;他甚至祭出法宝,鼓励人民群众揭发贪官……但是大明一朝,却是贪官最多的王朝。

封建王朝,天下是皇帝的。贪官们多了,必然损害皇帝的利益。皇帝肯定是不喜欢贪官的啦。但是不喜欢也木用啊,贪官就是“坚硬”的存在着,喜不喜欢,它们都在那里。

何哉?

只有解开权力运行的密码,我们才能看清楚这些事。

三、结构与本质。

以前由于研究工具的不足,人类看待权力运行都很迷惑,所以想出了“集权制”、“民主制”等眼花缭乱的词汇。后来,结构主义兴起,让我们发现,权力是个结构。但是结构的运行仍然是个复杂的问题。

**上干货:**结构权力无法属于个人,权力分散在结构的各个环节中。

说白点,分权是权力结构的特性,集权是结构的幻象。

** **

比如,秦制结构属于集权,本意是所有权力归属皇帝——但是在现实中,无法实现。原因很简单,邓巴数规律限制。

一个人最多能管理150人的关系——这就是邓巴数规律。皇帝也是人,他最多能管好150人——想想皇帝同志,后宫嫔妃都不止150人,还不说太监和宫女。朝堂上,大臣也不止150人,他能管好吗?朝堂之外,无数郡县,多少人?能管好吗?

所以集权制的要求,皇帝必须是神。神才能突破邓巴数限制,一个人管理无限的人。

如果由人来搞集权制,那范围最好控制在150人——肯定能管理得妥妥的。但超过150人,就会失控。

而社会一定是复杂的,远远超过150人,如何实现管理呢?必须分权,把权力分给管理层,或者说官僚阶层。

分权的模型,就是政治结构。

可惜,集权的幻象很诱人,做皇帝的都不愿意分权,他们也不懂,只要你使用权力结构工具,就已经分权了——还幻想权力集中在手里,只会导致无序和混乱。这就是始皇帝以为把权力交给二世了,其实,很容易就到了赵高手里**。**

说大白话,集权只是一个概念,实际运行中,权力照样是分散的,相当于“被迫”分权。正因为被迫,所以分成什么样子,无法预料。就看人与人,群体与群体之间的博弈,使权力运行呈现“无序和混乱”的状态。

所以说,**结构权力无法属于个人——**全看你在博弈中如何表现。二世、赵高、子婴,都是博弈的结果。

有比较才有伤害。

我们来看现代分权与制衡的国家,特点就是“有序分权”,就是说,如何分,如何运行,有章法可依,全部搁在面上,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每个人在规则下,权力也在规则下运行,权力运行呈现有序状态。

这里多句嘴,博弈是要求博弈各方有信任基础,西方人博弈的信任基础是基督教。但今天,当进步主义和白左泛滥后,基督教在西方式微,导致的后果就是信任基础逐步失效,各种世俗化的怪现象都出来了(这个问题暂时不展开,有空再聊)。

老川同志老想把米帝拉回基督教社会,目前看来可能性不大。

四、分解秦制。

总结下:国家管理,由于邓巴数等限制,管理者少,被管理者多,一定是分权的。区别在于主动分权还是被动分权。主动分权是一种有序分权,被动分权往往混乱和无序。

我们由此来分解秦制。会发现它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模型:理论上属于集权,通过权力层层对上负责,貌似权力集中到了皇帝手里——会让皇帝感觉良好。

但是在实际运行中,真正的权力实际在基层。它会出现如下现象:

1、基层作恶,上面背黑锅。每个作恶的基层都会说,上面的意思,上面有人。

2、最大的背锅侠一定是皇帝,所以过一段时间皇家就要承担一次改朝换代的风险。更多时候,皇帝躲在金銮殿,就是个摆设,政令很难从殿里出来,落实到基层。

3、由于只对上负责,县官不如现管。所以搞定现管,就可以作恶。导致权力结构中,处处可以做手脚,行骗和腐败也成为必然。

4、没有制衡力量。因为理论上的制衡,是皇帝。皇帝精力根本管不过来,所以不可能有真正的制衡。

5、在权力运行正常时,皇帝真正的权力是随便杀人的权力。但在权力运行不正常时,皇帝自己也经常被杀。数数中国历史上多少死于非命的皇帝就知道。皇子之类,更是经常被灭。

6、基层权力失控,是无序分权的常态。

五、画蛇添足。

惯例画蛇添足。

说实话,原来一直人云亦云,认为中国封建社会是集权。可是了解得越多,就越怀疑。中国的皇上经常掌控不了局面,还经常被干翻——皇帝安全都不能保证,这哪里是集权啊。

问题是,不是集权又是什么呢?

随着研究工具的增多,终于发现,集权是个理论模型,实际上是被动、无序的分权状态。当然,这只是一家之言,属于抛砖引玉,给大家提供一个看问题的新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