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对国内自由造成永久伤害
孤立主义曾经是美国长期的外交方针。华盛顿的告别演说强调:“我们处理外国事务的行为准则是,在扩大我们与它们的商业关系时,尽可能少地建立政治联系”。
孤立主义这个词特别容易引起人们的误会,以为它与闭关锁国相联系。但实际上恰恰相反,其最初的想法是美国有海洋屏障,孤立于欧洲之外,不要掺和列强之间的争斗,让美国人民的福祉受损,闷声发大财即可。一句话,就是在国际事务中的中立和不干预主义,与全世界友好往来和通商。这与当今美国的全球干预主义——对全世界进行干预,大西洋是自己的势力范围,太平洋是自己的内海,海外设立500多个军事基地,对他国施加“刀剑下的自由”,形成鲜明的对比。
如果说当初美国的孤立主义有一定的策略和实用主义成分,那么从其哲学根基来说,它是一项伟大的自由主义传统。其根基是国家是一个垄断暴力的组织,它必然要对领土疆域内的公民实施强制。一个自由主义的理论从不天真地指望国家会做什么好事,务实的战略是限制它做坏事的能力。那么,将垄断的暴力侵犯局限于本国领土疆域之内,而不是通过战争将这种侵犯延伸到国外;更小的政治单元,无限脱离主义,更容易瓦解集权暴力,给民众以用脚投票的权利,而不是追求一个“世界政府”,让人们逃无可逃。这就是边际上的改善。
一国的自由,最终都要靠民众观念的转变,由他们对权力的行使施加严格的限制——减少国内管制,在国内奉行自由市场,减少对国外的干预;任何对外干预,并不会从根本上改变他国的状况,反倒必然加剧对外国和本国公民的侵犯。
伟大的自由主义思想家、自由放任的曼彻斯特学派代表人物、英国“反谷物法联盟”的领袖理查德·科布登一语中的:
b君的真正秘密——利用一个国家去扼杀另一个国家,这样一来,两个国家都没有时间去改革各自国内政府的弊端。
没错,战争状态下,即便是一个千孔百疮、腐败至极的国家如乌克兰,也因此获得了凝聚力,让其苟延残喘,加深对本国民众的侵犯;而那些似乎站在正义一方的国家例如美国,发动战争也正是政客们梦寐以求的扩张自身权力的手段。也就是说,它导致了交战双方、全世界的权力扩张进程,自由事业的倒退。
战争必然导致战时共产主义,不论它是发动战争的一方还是抵御战争的一方,也不论它是正义的一方还是邪恶的一方,都是如此。在战争中,一切生产和资源配置都将服从于战争目标,一个全盘计划的格局将立即形成。
官僚集团全盘控制经济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个新的统治阶级由此崛起并得以稳固,他们是战时中央计划当局。战时共产主义从来就是政客们最喜欢的模式,它实现了权力的高度集中,并且相对于和平时期,这种权力变得不容置疑,谁要是质疑政客们的动机和作为,那就是不热爱祖国,就是里通外国的卖国贼。
企业将不再为消费者需求而生产,一切都将国有化。人的一切需求都必须为战争让路,因为资源已经被调用到了战争目标之中,人们可以用来满足目的的手段变少,这就是必定到来的匮乏与贫穷,人们必须仰赖官僚集团的配给制才能获得生活物资,计划当局在民众生活中的地位空前提高。
战时共产主义是“共产主义的初级阶段”,只要这种政策继续,共产主义就建成了。侵略国和被侵略国,都是这样。
拉尔夫·雷科——优秀的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在他的《大战与领袖》中,对左派知识分子崇拜有加的伍德罗·威尔逊、丘吉尔、罗斯福等人的“光辉形象”予以了祛魅,他们渴望战争,希望通过战争扩张自身权力,实现对经济生活方方面面的全盘控制。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纳粹和法西斯主义的榜样,纳粹德国的希特勒和意大利法西斯主义的墨索里尼,在战争中采取的办法都与他们如出一辙。
(一战)到停战之时,美国政府已经接管了远洋航运、铁路、电话和电报行业;征用了数百家制造工厂;自行涉足造船、小麦贸易和建筑等各种各样的大型企业;承担了巨额债务,以便直接或间接地开展业务并监管私人证券发行;为运输设施、食品、燃料和许多原材料的使用设定了官方优先次序;固定了数十种重要商品的价格;介入了数百起劳资纠纷;并征召了数百万人入伍服役。
也正是在一战期间,美国形成了政商勾结的裙带网络,大型军事承包商和政府采购供应商与美国政府暗通款曲,企业不再通过服务纳税人而扩张,而是通过权力寻求垄断地位瓜分税金而赚取利益。这激励了军火商不断地通过外交关系委员会影响美国对外政策,他们已经不再为了战争而生产武器,而是为了生产武器而鼓吹和发动战争。垄断国家主义和军工复合体由此形成并持续至今。
英美作为所谓的正义一方,胜利一方,结局却是,国内实行了全盘计划经济,民众的自由消失,福祉节节败退,那么到底什么是正义、什么是胜利,可能需要重新考量。一国要推广自由、推广自己的价值观,应当先把自己国内的自由事业做好,那样才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战争必定会增加国内民众经济负担,这几乎无需多言。筹措战争经费的主要手段,一是税收,二是印钞票。
在税收上,1913年所得税修正案的批准,为美国参战后大幅增加税收铺平了道路。最低税级的税率从2%增至6%,翻了三倍,而最高税级的税率则从最高13%增至77%。1916年,提交的纳税申报单不到70万份,而到1917年,这一数字几乎翻了一番,达到140万份,到1920年又翻了一番。这还不包括其他联邦税收的增加。联邦税收收入“再也不会低于战前水平的五倍”。
税收的增加会直接给纳税人带来痛感,必然激发民众强烈的反战情绪,因此必须采取更加秘密的、阴险的方式来掠夺财富供应战争开支。于是,美联储在一战、威尔逊任期内成立。联储成为导致战争持续扩大的罪魁祸首。美国政府创造了新的货币来为其惊人的赤字融资——
到1918年,赤字达到每月10亿美元——比战前联邦年度预算总额还要多。债务从1915年的不到10亿美元,在1919年升至250亿美元。联邦文职雇员人数从1916年的45万人增加了一倍多,到1918年达到90万人。之后,新工作岗位中有三分之二被取消,留下了“14.1万名雇员的‘永久性净增长’——这是一个30% 的‘棘轮效应’”。
这带来的结果就是,民众辛勤积攒一生的财富,被一场战争吞噬殆尽。对参战的双方来说都是如此。对奥匈帝国一战期间的疯狂通胀,米塞斯记述道:
帝国民众一生积蓄的财富只能支付几次有轨电车费用;一家鞋商在1914年拥有1万双鞋的库存,战争发生后,他一年的销售收入只能支付一条鞋带。
正是一战期间,各国为了筹集战争经费,抛弃了财政和货币纪律,疯狂印钞票,最终脱离了古典金本位,布雷顿森林体系破产,来到了不兑现纸币时代,为偷窃民众财富大开方便之门。美元的购买力,已经从1盎司兑换35美元,到现在的1盎司换2900美元,购买力丧失了90%以上。
这告诉我们的道理是:以国家之名发动的战争——不分正义一方还是邪恶一方、侵略者还是被侵略者——必定给本国民众施加更多强制。那些并不支持战争的人,也必须通过缴纳显性的税收和隐性的税收——通胀税,而付出巨大代价。
俄罗斯民众并不想纳税支持侵略乌克兰——这样的人必定有;乌克兰有许多人也并不想纳税去抵抗俄罗斯——这样的人也必定有;但结果却是一样的:他们的财产都成为了公有资产,随时被自己的政府强制征缴。
一个人对99个人施加强制,与99个人对1个人施加强制——也不管这种强制来自国内还是国外——并不更加正义,并不更加道德,其邪恶程度不分伯仲。
有的人说,我通过给乌克兰政府捐款的方式支持乌克兰抗击侵略,我不是嘴炮,不是表演和站队,而是用行动展示了自己的真实偏好。这也不对。如果你的偏好是支持乌克兰人民,那么捐款的对象,永远应当是乌克兰民众,让他们加强自身防御能力,而不是乌克兰政府。如果这些钱让腐败的乌克兰官僚贪污了,反倒是个好事,最怕的反倒是,乌克兰官僚将这些钱用于支持战争,那将意味着将更多的乌克兰青年送往战场,使战争得以延续。
给政府捐款,从来不是通往自由的道路。需要永远记住一个道理:要限制权力扩张,其办法是:切断、而不是增加其收入来源。
战争侵犯国内自由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强制兵役。
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强制兵役制度更加赤裸裸的、粗暴野蛮地侵犯自由更甚的政策。民主时代最大的倒退就是将君主、贵族等少数人之间争夺底盘和权力的战争,变成了全民战争,所有人都变成了可以被随时抓走被强制奴役的奴隶。
那些不愿意对远在天边的陌生人举起屠刀的人,也不得不上战场杀人或者被杀。如果这不是对自由的侵犯,就再也没有侵犯自由这个概念了。批评奴隶制,而不批评强制兵役制度,那就是选择性目盲。
侵略国实施强制兵役,是对自由的粗暴践踏;被侵略国实施强制兵役,同样如此。那些热血沸腾的人想要上战场抵抗侵略,那是他们的自由,但是对那些不愿意这样做的人实施强制,将他们和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送上前线,就毫无正义可言。
以集体之名进行道德攻击和绑架,最不道德。那些舍家弃子奔赴战场的人,生命被毁灭,留下了鳏寡孤独;相比于那些“苟且偷安”,在战争中照顾家人、在战后扶老携幼的人相比,到底谁更有道德?这世界上,谁又不是“苟且偷安”?面对强权,你也并没有反抗而早已投降,俄乌战争伊始,300万人离开自己的祖国,若是不关闭边境将整个乌克兰变成一座巨大的集体农庄,稍有门道的人都会离开。
保全自己的生命,是人之常情,也是今后求得变革的基础;爱你的集体、爱你的邻人,首先应当爱你的家人。
在战争期间,言论自由也必将被严重压制。
这几乎不用论述。
当今美国欧洲的一系列压制言论自由的做法,就源自一战二战。必须不断树立假想敌,并不断夸大其威胁,恐吓国内公众,才能为全球主义者设定议程提供借口,才能让他们攫取权力,将战时政策不断延续提供理由。必须全世界打妖怪,没有妖怪就要制造一个妖怪。先是德国、然后是苏联,现在是俄罗斯,随后是谁?同时,夸张地将想象中的威胁描述为“一场捍卫我们的生活方式、关乎自由世界生死存亡的战斗”。这种非常熟悉的强调,一直延续至今。凡是被确定为妖怪的,就先扣上威胁美国人民生活方式的大帽子,哪怕它是跟美国远离半个地球、丝毫没有攻击美国能力的伊拉克、利比亚和阿富汗。
谁要是反对这种浮夸之词和胡言乱语,谁要是反对战争和对外干预,不论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是极为理性的学理探讨,都将被打成卖国贼、国家公敌、纳粹同谋、苏联间谍——称呼在变,配方永远不变。报纸媒体和舆论众口一词,成为战争动员和宣传机器。异见人士和反对派将被物理消灭或者关进监狱。一战二战期间的德国、冷战期间的前苏,是这样做的;代表正义的英美,从林肯到威尔逊,从丘吉尔到罗斯福,同样是这样做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恶行累累,罄竹难书。
我们需要重点强调的是:只要战争一天不停止,这种自由就一天也不可能得到恢复;即便战争已经停止,这种战时全盘控制的强大吸引力,将使政策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权力的扩张,并不会随着战争的结束自动退场,而是再也回不到战前的水平。预算、赤字、机构、官员和管制法规的数量均成倍增长并且持续,民众潜在的政治心态,也会永久性地向接受权力的方向倾斜。除非民众的观念改变,有些战时政策就将永远嵌入到他们今后的生活之中,往往几代人都无法改变。
从一战开始至今的个人所得税、美联储,现在已经成为美国人生活的一部分,几乎已经没有人再想过消除它的问题了。不消除联邦政府直接向个人征收所得税、垄断货币发行的不兑现纸币体系,美国的自由就无法恢复。
罗斯福任内的农业调整法、工业复兴法、最低工资法、最长工时法、瓦格纳法案,也永久地固定在了美国人民的生活中。根据这些法律设立的机构,也只有不断地扩张预算和人员,而从来不见压缩之势。杜鲁门任内的创造的国防部、国安会、CIA,还有北约,则作为超级强权机构在全世界横行霸道。
只要美国人、以及左派知识分子还在把威尔逊、丘吉尔、罗斯福这种骗子、野心家、战争狂魔当作最伟大的总统崇拜,那么说明美国人、乃至世界人民,至今没有从一战和二战中走出。
必须认识到,哪怕是正义的反抗侵略的战争,只要是以集体之名在组织,都必然会导致一个结果:权力的扩张,国内自由的削弱。那些本来自由的国家,通过一场战争,变成了一个不再自由的干预主义体制;而那些被侵略的国家民众,即便打退了外国侵略者,后来却发现,头上却骑了一个本国的、相比于站前更加残暴的集团。双方民众都迎来了一个超级利维坦。
战争是国家的兴盛,从来不是人民的福音。
那些说通过战争,推动历史和人类进步的人,只不过是拙劣的“破窗谬论”,根本就不值一驳。
那些奥威尔式的“自由主义者”,认为自由就是平等、就是福利主义,主张对外干预,实现各个民族自由的人,完全是逻辑疯子和无视历史的胡说。战争显然让人们更加不自由、更加不平等,一部分人在驱使别人,一部分人在被人驱使;一部分人通过军火和军事补给的生产而暴富,绝大多数人都变得更穷。因此贫富差距会扩大而不是缩小,整个社会都变得更加匮乏,这当然不是那些平等主义者追求的目标——他们奢望的是高水平的财富平等,而不是穷的一样平等。这些平等主义者相对于绿党,至少在目标上是追求富裕的,只是经济学无知而手段错误。
一国民众的自由,最终依靠的是他们自己拥抱自由的意理,支持自由放任、自由贸易的经济政策,对一切侵犯产权的国内政策坚决说不,而不是指望外部干预。外部干预的结果,要么是尸横遍野生灵涂炭,要么无非就是换了一个压迫者。没有观念的改变,换谁都是无用的。
还有一部分人,说他们也不喜欢战争,但是有些战争是必须的,因为它是“终结战争的战争”,他们似乎认为,通过一场大战,就会一劳永逸地带来持久和平。
一战二战的时候,政客们也都是这样说的。然而结果却是,短暂的和平变成了积蓄能量的时期,导致了下一次更大规模的战争。
通过战争永远不会终结战争,战争的结果必然受穷,将会提升社会的时间偏好,退回到抢夺劫掠的野蛮状态之中,和平的根基就会被摧毁。那些无法自给自足的国家,要么通过积蓄力量侵占别国领土,要么被纳入一个跨国的经济和军事集团之中,失去自主性,成为与另一个集团对抗的马前卒,这将导致更大规模的国家集团之间的战争。
终结战争、实现持久和平的办法,不是枪炮,而是自由的观念,手段是自由贸易——国内和国际上的自由贸易。因为在一个自由贸易的世界上,国界线在哪里无关紧要,任何资源都可以在市场上竞价取得,拓展生存空间、把外国领土变成本国或者自己的势力范围,变得不经济且毫无意义,由此消除战争动机。全球广泛的劳动分工,让人人受益,并建立了利益纽带,由此会增大战争的成本,让反战的舆论占据主流,发动战争将不会有舆论观念的支持。
二战以来近百年的相对和平局面,其根源不在于签署了多少宣言和条约,更不是道德说教,而就是因为全球化劳动分工和自由贸易,让战争的动机减弱,各国利益攸关让战争伤及自身,由此让战争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这就是我们坚决反对川普的理由。因为加征关税、打贸易战,并不会导致另一方降低关税,反而会引来竞相竖起贸易高墙。其长远影响就是,各国走向以邻为壑、自给自足、闭关锁国,这将导致战争成本下降,战争概率提高,将世界推向战争的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