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制力的方式提升劳动者境遇:将导致社民化更快来临。 - 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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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足球王国”工厂事件,看到下面的评论区,内心一片悲凉,讨伐企业,主张用强制力的方式提升劳动者境遇的声音,占到了绝对主流。由此可以做出一个判断:社民化将更快来临。

只要大众普遍舆论痛斥“血汗工厂”,众口一词地要求以法律强制的方式保护劳动者权益,那么这样的政策就必然出台。观念决定政策,这是铁律。事实上,“防内卷”,已经进入最高文件,下来只剩具体怎么操作的问题了。

但是经济学规律冷冰冰地摆在那里、亘古不变,那就是,一切干预主义都将事与愿违,所有主张保护某一群体的政策,最终伤害最深的,恰恰就是他们宣称要保护的这个群体。

那些说什么“市场原教旨主义”社会达尔文、冷酷无情、资本家代言人的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们连一个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提升劳动者福利待遇的是市场,而不是利维坦。

到底是采取经济学揭示的定理采取自由放任,还是只喊口号表演同情心并诉诸于强制力,才有利于劳动者福利改善?这是一个纯知识问题,即目的与手段之间的因果关系问题。

既然是知识问题、因果关系问题,那就只能用经济科学揭示的原理来解释——就像盖房子必须服从于物理学定律一样——诉诸于立场、情绪、对他人进行道德攻击、表演自己的同情心,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恶化问题。

一个庸医,倒是热情似火同情心爆棚,然而采取的手段全是错的,把人给搞死了,你对我说他有同情心?同情心要不要看结果?如果只看谁更有道德感、更有同情心、谁态度好,我现在马上可以喊:工人每月最低工资10万,住房必须统统三室一厅,独立卫浴。

对那些坐在书斋里的知识分子、道德感爆棚的键盘侠说:工人生存条件的改善,依靠的资本积累;工资率的决定,取决于劳动者能够创造多少边际价值产品。一切干预主义的结果,都是侵犯产权,最终最不利的就是劳动者。这对他们都如同天书,听不懂,也不想听。

一个人根本听不懂而又无从反驳的时候,大杀器就是道德攻击。“闭环”了。

那就谈谈同理心。这些人似乎对工人的悲惨处境感同身受,但是其实他们最没有同理心。他们脚底下没有一点泥土气息,空调房住惯了,根本理解不了工人们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被卖到贾府里的丫鬟,在“进步人士”看来,是剥削压迫的象征,是需要被解放的对象,外面的世界多么自由和美好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都不愿意离开贾府呢?

王夫人身边的丫鬟金钏儿,由于和宝玉调笑被王夫人赶出府,于是选择了跳井自尽。大观园抄捡时,晴雯被遣散回家,抑郁而亡。王夫人遣散家中戏班子里的女子时,大多数人宁愿分配到各处做粗使丫鬟,也不愿意离开。

这些丫鬟为什么如此愚蠢,难道他们“从奴隶生活中寻找出了美”,“离开地狱时还一把鼻涕一把泪”?难道他们“不奴隶,毋宁死”?

当然不是。

在贾府当丫鬟有优厚的待遇暂且不说,知识分子和键盘侠表演艺术家们居然就不愿意再往前思考一步:他们当初为什么被卖到贾府?这些丫鬟如果离开贾府,会面临什么?

他们当初就是因为家庭穷困潦倒或者不受待见而被卖的;他们如果离开贾府,结局要么就是更加悲惨的命运,要么就是被饿死。

也就是说,他们去当丫鬟,并且不愿意出来,不是他们“奴性思维”根深蒂固,喜欢被差遣,而是他们面对既定的社会环境和真实处境,做出的边际上更不差的选择——她不是在当丫鬟与不当丫鬟之间选择,而是在当丫鬟能活下去,与不当丫鬟回家就是饿死之间进行选择。

有人在底下留言,“不让人做太监是合理的吗?道德家们你们有没有想过太监的想法?”他为自己阴阳怪气和貌似犀利的反驳而洋洋得意。

可是这同样是一个问题:他不是在割鸡鸡与留鸡鸡之间选择,而是在割鸡鸡与死掉之间选择。

古代压迫性的等级制度,是非正义的,这毫无疑问。正是市场经济,摧毁了这种不公正的制度。但是我们不妨想想,若生活在这种压迫性的制度中,而一时无法改变,大部分人的价值排序就是:活着胜过死去。

知识分子和键盘侠,能否设身处地去站在当事者的立场上思考问题?他们不是木头人,不是痴呆傻,他们是行动人,每个人都一直在边际上进行选择,优先实现价值排序高的目的,而舍弃次优的目的。这并不是说那个次优的目的他不想要,而是在说,人类生存必定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从来没有既要又要还要的事情。“生活的真谛在于阅世如是和以己适世,而不是沉湎于一厢情愿的幻梦之中。”

所以那些知识分子和键盘侠们是真的同情劳动者的处境吗?并不是。他们只是在说,你们的生活选择不符合我这位“审查官”的价值偏好,脏了我的眼睛;你们如果直接去死,才符合我提倡的舍生取义、宁折不弯的价值追求。

我们要问的是:他们自己怎么不去死?他们自己怎么不去反抗?他们那么有同情心,为什么不自己开一家公司,提供全世界最优厚的待遇和最佳的环境,收留那些悲惨的人民?

人会选择,懂得什么对自己是最重要的价值,不用别人教。假如有一个压迫性制度得以存续,那不是因为人人都是“乌合之众”,逆来顺受,而是因为他们认为顺从相比于反抗对自己更有利,反抗的代价太高。假如多数人认为反抗带来的价值高于顺从,那么这就是这样的体系土崩瓦解之时。

相比于高高在上地攻击每个人的道德和选择,理解每一个个体在市场外生给定条件下为什么会做出某种选择,显然更加重要,也更能理解这个社会。

社会,终究是每一个个体的行动选择构成的。脱离每一个个体的真实选择去谈社会,能谈出毛线?难道“社会”这个集体概念,有了独立的意识?

在系统性的古代等级和压迫制度被消灭后,市场经济中只要自由交换,必然有利于双方的福利增进,否则交换就不会发生。自由交易必然是“帕累托改进”。

行动展示真实偏好。工人能漂洋过海去巴西,他们通过自己的真实行动展示了偏好:他们对较高工资的评价,高于较差的环境带来的心理损失。否则他们就不去。

你可能会觉得宁愿一个月少拿3000块,也要吃得好住得舒服;他可能觉得宁愿吃差点住差点,条件再恶劣,也要多拿一点钱养家糊口。价值是主观的,这到底有多难理解?你为什么总要把自己的价值观凌驾于他人之上,让别人成为你的奴隶呢?

只要没有暴力或者威胁使用暴力,那么自愿的交换,必定是工人从自身处境出发做出的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总是认为自己的选择比他人更聪明,更有利,才是最大的愚蠢和恶行。法西斯也是这样想的。

工业革命时期的“血汗工厂”,让一大帮知识分子破防。他们描绘了那里暗无天日的地狱景象,微薄的薪水、恶劣的条件、使用大量童工。秦晖看到了,如丧考妣。

可是哈耶克专门编了一本书,叫《资本主义与历史学家》,里面有详细的当时工人生活水平的实证经验证据,都指向一个确凿的事实:工人生活水平在工厂制度诞生后大幅度提高了。

实际上我们不用实证经验,仅凭逻辑推理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如果生活境遇没有改善,他们不可能去的。因为行动展示偏好。

美国的克利夫兰总统曾经说过一句话:建一座工厂,就是建一座圣殿;去工厂做工,就是去教堂做礼拜。他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很清楚,在前工业革命时代,没有资本积累,劳动生产力低下,人类始终面临着“马尔萨斯陷阱”,始终面临着动物状态的生存斗争,饿死是家常便饭。

我们承认那时候工厂的条件非常恶劣。浪漫主义者说,工厂里的流水线作业让人们脱离了与土地的联系,自己的劳动与产品之间毫无“温度”可言;用马克思的话说,人被“异化”了。

可是工人在工厂里,是可以吃饱饭不至于饿死的;工人宁愿忍受那种枯燥单调的流水线作业,也要追求更高的生活水准,他对更高收入的追求,让他克服了劳动的负效用。

所以被知识分子们口诛笔伐的血汗工厂,恰恰是在拯救那些饥肠辘辘的工人的命。是资产阶级“创造”和拯救了无产阶级。假如关闭这些“血汗工厂”,结局没有别的,就是这些工人变成流浪汉或者被饿死。工人处境不会有丝毫改善,而是会进一步恶化。

那时的工厂里面还有很多的童工,看起来非常不人道。可是他们是被绑架去的吗?老板有没有给他说自己的薪酬待遇?他知不知道工厂的环境很恶劣?

那他为什么还要去呢?很简单,不去就是饿死。

假如那个时候英国政府直接颁布一条法令,不准使用童工。知识分子们倒是眼不见为净了,可是童工们全变成了盗窃犯、流落街头或者被饿死了,难道这样就更人道?

那些童工的父母,和大多数父母一样,都爱自己的孩子。他们之所以让自己的孩子去工厂,只是因为只有那样他的孩子才能活下来,即便那是一个悲惨的人生,那也好过死去。

现在为什么没有童工了?不是因为法律规定了,根本原因是资本积累雄厚,父母们可以养活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孩子们才可以经过漫长的成熟期而不用早早自食其力。唯有一个资本积累雄厚的社会,才能经得起这样的消耗。

中国尽管有劳动法,但是横向对比,仍然是全球劳动力市场相对更为市场化的大国。这是中国经济腾飞、劳动者待遇改善的重要原因。正是由于产权保护更加趋向完整,激发了资本积累的强大动能,为劳动者提供了更加先进的生产手段,劳动者的待遇才有了突飞猛进的改善。提高劳动者待遇的唯一可行途径,就是提高人均占有资本量。它依赖完善的产权保护政策。

面对中国的正确做法和经验,许多人却认为卢拉党徒采取的所谓保护劳动者权益的政策更正确,这真是愚蠢至极。什么时候轮到这样一个资源如此丰富、却躺在金矿上的失败国家教训中国了?

一个简单的道理是,如果资本积累水平不够,却揠苗助长地立法规定工人最低工资是10万,必须有良好的住宿和生产条件,还要有环保设施,那么结果必定是,大量企业倒闭,劳动者失业,工资率直线下降。这正是卢拉分子们将人们拖进贫困之路的政策,也是阿根廷走过的衰败之路。

对他们的失败,知识阶层为什么视而不见?经验主义者最不尊重历史经验。因为没有经济学理论的支持,一切历史不过是一堆垃圾,脑子里不过是一坨浆糊。

我们现在最缺乏的,不是别的,就是对过去四十年经济进步和民生改善的原因的正确解释。这直接涉及到我们的未来。到底是自由市场,还是有为政府,改善了大众的福利,这可不仅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现实问题。事实上,理论与现实,从来是不可分割的,理论是我们理解现实世界唯一可行的理性工具。

我们与知识分子和大众的目的并无不同——都希望改善劳动者的福利待遇——区别在于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实现这个目的。如果不遵从经济学的教导,被社民主义冲昏头脑,那么就将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理论,早就在那里了。何去何从,就看大众的选择了。以现在知识阶层的堕落和大众的观念选择看,下一个阿根廷,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