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总是“刚刚好”,不需要谁去“规范”

最近,各地都出现了对网约车的“规范”,要求平台减少抽成。西安市暂停了网约车“一口价”“特惠单”等低价订单模式。政府下场,规范网约车管理了。

可是我们要明白:规范,不是政府制定出来的,也不是几个企业家坐在那里商量出来的,而是市场形成的。

市场形成,这句话并不是泛泛而谈,而是一套非常精密的运行机制。

我们假设网约车价格现在普遍下降1块,在市场机制下,会发生什么?

消费者受益了,需求增加,大家都纷纷去乘坐网约车。但是这个时候,司机就受损了,会打击供给,一些司机就会退出,他们甚至由此从供给者变成了需求者——既然开车不赚钱,打车很便宜,我不开车了,出门也打车。由此,供给不足而需求旺盛,推高价格,一些边际消费者不坐网约车而去坐公交了,一些退出的和潜在的供给者,又回来开车了。价格又涨起来了,供求达到相对均衡。

反之,如果网约车价格上涨1块,会发生什么呢?

消费者受损,坐车的少了;价格上涨激励供给,原来的需求者可能变成供给者,也去开车了。于是,需求减少而供给增加,价格下行,供求也重新达到相对均衡。

再看平台企业。

如果它抽成太高,那司机的收益减少,就会打击司机的供给,司机都少了,它抽成的总额就少了,直接影响它的利润,所以它必然会把抽成比例降下来,吸引更多的司机加入,增加它的总利润。反过来,如果抽成太低,司机供给增加,会压低乘车价格,司机利润下降,又会退出,这时候也会影响平台企业的总抽成和总利润,所以它又会把抽成比例抬起来。

所以我们看到,市场的价格,总是会在各方博弈下,定在参与交换的各方都满意的那个点上,在这个点上,交换各方都受益了。

这就是市场这台无数人参与的“精密网络”,自然形成的“规范”。任何偏离这个规范的行为,都会在市场机制下重新调整。市场价格,总是在无数人的行动的驱动下,往均衡的方向发展。

一句话,市场,总是“刚刚好”。

原因就是,这个规范是无数人行动的结果,每个人都有目的地改善自己的处境,都作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于是每个人都从这种规范中受益了。这种规范,是最公平正义、也是最靠得住的规范。

事实上,除了市场形成的规范,再也没有其他的“规范”。因为干预市场的“规范”,侵犯产权,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规范,而是一种单方强制。

但是这是不是说,大家都会表达出对市场规范的满意呢?

不一定。

有一部分人,会表达出不满意,例如在网约车领域,多数是司机表达不满。

然而表达不满意,是一个常态。没有人对自己的现状满意。用一个更加满意的状态取代不那么令人满意的状态,正是人的行动的原因。如果一切都是完全满意的状态,那人就不行动了,人类就灭亡了。

这个时候你不能光去看舆论上的不满意,而是要看人的真实行动。因为舆论是善变的,情绪化的,立场为先的,而且是可能撒谎的。行动才展示了人们的真实偏好。

所以你要看,司机在抱怨,但是司机减少了没有?因为没有任何人阻碍他们退出,他们来去自由。如果一边抱怨,一边还在继续开车,他们的行动就证明了,这是他们满意的状态,或者说,除了当前这个状态,它并没有更好的选择,选择其他事情,只会令他更不满意。

嘴上边骂,手里边干,这不是人类行为的常态吗?

消费者更不用说。假如消费者一直在抱怨——这只是假如,消费者其实很满意——你要看,乘车的人减少了没有?如果没有减少,就说明消费者很满意。尤其是,在交通出行这个问题上,当前已经打破了出租车的垄断,消费者有的是选择,他们有最终的决定权,那么只要乘车人并没有减少,那么这种抱怨就是“我就一说”,当不了真的。

但是,政府总是被舆论推着走,那么就可能会出现错判舆论,看不到人的真实行动偏好,对市场进行干预的情形。

比方西安叫停网约车“一口价”“特惠价”政策。

这个政策的背景,是专家教授们整天喊的“反内卷”。具体的舆论鼓动者,显然是司机群体。

这个政策实际上就是在干预企业的自主定价权,这是计划经济的政策。不准低价竞争,就是在实施价格干预——最低价格管制,即不能低于某个政府认为“合理的价格”。

这样干预的效果当然是,司机群体很高兴;出租车也受益,因为这会打击网约车的客量,让巡游出租车受益。

我让AI收集了一下各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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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看到:平台企业和乘客,尤其是乘客,非常不满意,因为通勤成本大幅上升。

这揭示了干预主义的结果:必然以减少一部分人的福利为代价,造福另一部分人。自由市场上的双赢,变成了零和博弈。

但是干预的后果还不止于此。

前已述及,自由市场上的价格总是“刚刚好”,那么实施最低价格管制的结果将立即显现:

乘客需求减少而供给过剩,司机收入减少。没有这种引流策略,正常的订单也会减少。所以干预主义政策长期来看,会导致政府宣称要保护的群体受损。这跟最低工资法的效果一模一样,它会导致政府宣称要保护的低技能劳动者失业。

边际乘客会改换交通出行方式,去开车、坐公交和地铁,由此城市拥堵和交通出行更加不便。

最高价格管制还可能催生地下产业,导致黑市的出现,这就是黑车。黑车由于在地下交易,缺乏竞争和大型企业的商誉机制,因此会导致更多的社会治安和矛盾纠纷问题发生。

到时候,干预者会说,还是交通设施投入不够,再给我缴100亿的税款,我来给大家增加公交或者修地铁;或者,你们都太爱开车,造成拥堵,所以要征收拥堵费,或者单双号限行;又或者,都是黑车惹的祸,发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击黑车运动。

结果是,大家出行越来越难。

但实际上这一切都起源于,它要规范网约车。干预之上叠加干预,制造问题的人正在假装解决问题,越解决越乱。

那么,平台企业被要求集体下调抽成比例呢?

问题更严重。

市场价格总是会定到利润最大化的点上,它受到需求曲线的决定。

交通出行行业的需求有弹性,任何强制的涨价和降价,都会侵蚀平台企业的利润,导致亏损。因为价格并不是成本决定,企业成本增加,是无法转嫁给消费者的。因为消费者有选择,其主观评值就那么高,所以,当消费者主观评值不变,降低抽成的结果,就是企业成本增加,利润下降。

这带来的后果更是不可估量。因为平台企业是一个资本密集的高科技行业,需要持续不断地进行系统资本维护和开发,满足消费者需求。利润下降甚至亏损的结果,就是投入维护和研发的资本减少,最终将降低消费者的满足感,由此大幅度降低司机的收入。

所以,企业必须保持一定的利润率,才能不断进行资本投入,开展技术研发,满足消费者需求,同时增加生产者收入。任何对企业利润的打击,造成的后果就是技术停滞,企业竞争力丧失,消费者福利也随之丧失。你不可能指望一个不断亏损、消耗资本的企业能开展技术研发、造福社会大众。

我们可以把这个逻辑推演到极致:如果不让平台抽成,网约车这个模式根本都不成立,我们所有人都要回到又黑又脏又臭的出租车宰客时代。

那既然政策总是公众舆论支持的结果,在网约车问题上,明明司机是少数,消费者是多数,怎么政策就出台了呢?

因为司机就是依靠开网约车为生的,有着共同的利益诉求,容易抱团形成舆论声势,一种政策的出台,对他们的收入有决定性影响。他们可以形成压力集团。

尤其是在一个民主社会,按闹分配,谁声音大,就能影响政策制定,所以它激励人们不断地通过发声,来影响舆论,谋求自己的特权。利益动机让他们有了最大的发声动力。

消费者虽然人数众多,但是利益诉求分散、各式各样,并不是所有人都乘坐网约车,加上涨几块钱,对他们来说影响不大,受影响的边际乘车者数量较少,由此消费者无法组织起来形成统一的声势,且抱有漠然的态度。

司机积极支持,乘客消极支持——即边际上选择服从、不闻不问、无动于衷等等,客观上起到了支持的作用——于是形成了多数,政策畅通无阻。

直到受损的群体开始积极反对和消极反对(即不服从、不配合、不合作,消极抵制),大聪明们才发现,原来这不是真实的民意啊,要么就转向,要么还可能积聚成重大矛盾导致激烈的社会冲突。

一切都源于,错判了人们的真实偏好,只看到“看得见的”,看不到“看不见的”,没有发现谁才是沉默的大多数,并且管不住自己的扩张权力的干预之手。

让我们记住,市场不需要谁来“规范”,它本身就是最好的规范。一切对市场的干预,无一例外,都是在消除一个问题的时候,制造更大的问题,然后再继续干预,直至问题成堆,彻底窒息经济。所以,干预主义,代表着集权、停滞、贫困和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