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化，是最好的医疗反腐

最近出台了许多政策，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又不方便说。当然话又说回来，对这些事情的观点，其实基本都写过了。经济学的观点是不会变的，变化了的只是“形势”。有些文章彼时能发，现在发不成了而已，但并不代表那些文章就过时了。

现在要医疗反腐，这个事情我很关心。不为别的，只因为我有好几个非常要好的同学，就是医生。我挺担心他们。

那就说说身边的事吧，想哪儿说哪儿，也不讲什么章法了。

仅仅在十多年前，人们最关注的医疗问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那时候医疗行业的管制并没有现在这样严格，反倒是市场化高歌猛进的时期。

我的两个医生同学，年轻时勤奋努力，不断追求医术的精进，都在第四军医大学进修研学。那时候街道和社区、乡镇的医院、卫生院，是可以承包经营的，个体医疗诊所的许可，也并没有现在这样的严格准入限制。

我的同学张医生，从当地医院出来，与当地卫生部门签订了合同，承包了一家街道卫生院，这类似于八九十年代的“停薪留职”。他老婆就是学护士的，于是那家卫生院就变成了一家“夫妻店”，他们俩还把原来卫生院的医护人员全都留用下来，当然这也是合同的一个条款。

那时候我家孩子小，小朋友生病“三大件”：发烧咳嗽拉肚子，几乎全是他一手看过来的。我每次去，他们都异常忙碌，病人络绎不绝。

他们的卫生院经营得非常好。一是流程优势。省去了公立医院几乎所有的流程，就是直接问诊看病。二是诊疗优势。来的都是小病，感冒咳嗽发烧肚子胀占主流，所以不用心电图B超拍片，更不用CT，他也没有。遇到较为复杂的病了，就给患者一个建议，让他去大医院去看，主要查什么也交待得很清楚。三是管理优势。自己的医院，不用说，成本控制绝对是到位的，这不用讲。

当然最重要的是第四，价格优势。一个对比就清楚了，同样的病，他收取的费用是大医院的10-20%左右。这有点很残酷地揭示了医保的真相：假如现在你看病需要1000元，报销70%，自付300，但是在他的承包医院看的话，只需要100到200。

而且，他不但不需要财政拨款了，每年还给国家上交承包费。这又给包括患者在内的消费者省下了一笔钱。

以上，又给他形成了一个更加重要的优势：商誉，即口碑。

他跟社区的一些老病号，都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离得近的、行动不便的老人，他只要有空，一个电话就上门去给他们看病了，就像过去的赤脚医生。他不用翻那些人的病历，因为他们的“病案”，就在他的脑子里。那些老年人不愿意给儿子说的话，愿意给他说。

他是真把这些患者当朋友看待的，非常体谅他们。我多次见他去出诊，也多次见他给那些患者说这样的话：1、你买的那些东西（多是保健品）没用，别花那闲钱了，就吃我给你配的药就行了；2、当患者要买一整瓶或者整盒的药时，他说不需要那么多，从瓶子里倒出来三天的或者将胶囊抠出来五天的，包好交给患者。

他收获了市场化的红利。我不知道他赚了多少钱，只知道他买了一套大房子，然后在老家县城盖了三层小洋楼，然后还是我们这帮朋友里最早开上途观的。

大约搞了六七年吧，承包合同并未到期，但是政策有变，承包权悉数被收回了。他就又回到了公立医院上班，现在是科主任、主治了，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前两年疫情，他自己顶着高烧还在接诊，刚开始的时候，连口罩都没有，他说这就是裸奔。

现在，要医疗领域反腐了……

腐败最容易发生的领域在哪儿呢？

阿克顿勋爵有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所以腐败必然与权力有关。

权力行使的过程，就是不断公有化的过程。即将个人私有产权决定的领域，变成被权力主导的领域。只要在公有化程度深的地方，就必然有腐败，因为那就有权力行使的空间。

你听说过哪个私营领域有腐败吗？我同学张医生总不能自己腐败自己。他的手下谁要是腐败，那就是在败坏他的名声、侵蚀他的利润，他绝不会轻饶的。

受管制越严重的领域，就越有权力寻租的空间。试想，资源是稀缺的，批给你用也成，他用也成，管理者也没有什么损失。市场需求旺盛而供给不足，因此只要拿到准入，就意味着利润丰厚。所以哪里有不行贿的道理？

医疗就是管制极为严重的领域。因为人们都认为自己生病了是国家的事，求报销、求管管。

这种管制体现在多方面。药厂、医疗器械的管制多如牛毛，由于大家都想拥有免费的或者低价的医疗，又像拥有高水平的医疗服务，所以医疗价格更是处于严重的管制之中。挂号费、诊疗费都严重低于市场价格。想想看，一个读到博士的医生，是绝对的高层次人才、硬核技术，挂号看病几块钱几十块钱，一天忙得没时间吃饭和上厕所，你觉得这价格合理吗？街上一个小工，现在一天都至少300了啊。

有些人整天说尊重白衣天使，口惠而不实，你用金钱投票来表达真实的尊重啊！

所以就从检查、药品中补偿这个价格。

如果我们不去思考这些腐败现象背后的成因，而只是简单粗暴地指责医生群体，事情并不会改善，反而会不断恶化的。因为医生的收入处在严重的价格管制中，适当的腐败现象恰恰是市场在调整这种管制行为造成的恶果。

若是不从机制上改善，而是彻底将它堵绝，结果就是医生群体的预期收入减少，就会发生短缺，医学院将不再是大学报考的热门专业，未来的医生供给将会减少。而且更严重的是，如果彻底杀死价格，医生的服务效率和质量都将降低，毕竟，没有物质的激励，我为什么要多看病人，为什么要态度好呢？你慢慢等着去吧。

所以解决医疗领域腐败的根本办法是什么呢？

是市场化，也就是私有化。

我同学张医生，在承包卫生院的时候，是绝对不会谁给他个红包，他就挑价格贵的药品进货的。

医保要控费，办法还是市场化。

你看张医生治病，那时候没有覆盖城乡的医疗保险，但是病人看不起病了吗？并没有。他收的钱比你报销后自付的部分还要少。他也从来没有让国家操心过。现在的报销，看似给你报了很多，但实际上不论是国家还是个人，支出都是成倍增长的。这个账并不难算。

过去的私营医疗机构都没有了，又实行价格管制和医疗保险，那就激励了大多数人涌向高层次的大医院，造成大医院医生不堪重负，患者人们为患，服务质量直线降低。

而且，造成的结果就是破坏了市场自发的分级诊疗制度。

你看看我同学的做法，他能看的就看，不能看的就推荐到大医院，还指明应当检查什么项目，这就是分级诊疗。

而且这是真正的市场化的分级诊疗，而不是美国式的规划分级诊疗。什么家庭医生、社区诊疗、大型医院的分类，美国的分法同样是武断的，不到家庭医生那里去，就不能到大医院，就不能保险报销，更是毫无道理。什么样的病在什么样的医院看，是消费者个性化的选择，美国那种分级医疗体制，就是武断地人为设计规划的结果。如果一个人感冒了，就是想去三甲医院看，那是他自己的事，只要他愿意付出排队的时间成本和较高的金钱成本，别人有什么可说的呢？

市场才是最好的调节办法。

现在国家还在支持民营经济的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砍掉市场准入限制。大家都对看病难多有怨言，那就从医疗领域开始。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是，既然医疗领域供需矛盾如此突出，那就加大供给啊。让民间资本办医疗，马上就能缓解，而且不但不想国家伸手要钱，甚至像我同学那样还给国家交钱，多好的事情。

你要办更多的公立医院，那就多缴税，就要继续承受人满为患质量下降，就无法杜绝腐败，也无法实现医保控费啊。

医疗的需求如此旺盛，只要放开管制，民营企业家必然立即投资这个行业，安排无数就业，民营经济肯定就火起来了。

而且，这才是最诚意满满的提振信心的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