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企业家不需要为赚取利润而感到内疚

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社会公众总是对利润充满偏见甚至仇视。这与老马把利润的来源看做剥削的结果紧密相关。而知识分子广泛传播他的错误观念,原因在于他们总认为自己应当在市场上占据更高的地位、拥有更多的财富、享有更多的话语权,然而却无法赢得消费者的认可,从而嫉妒企业家在市场上的成功,由此形成的反资本主义心态。

遗憾的是,这种观念甚至影响到了以追求利润为目标的企业家。当他们赚取利润的时候,自己首先对此惴惴不安,认为赚太多的钱是一种罪恶。

究其原因,在于他们虽然在市场中搏击风浪,但是却无法正确地理解市场经济理论。在错误观念的支配下,他们发表许多反市场的言论,浑然不觉那最终会吞噬自己,并影响社会公众的福利增进。

马云说大数据可以让计划经济成为现实;刘强东说京东可以随时交给国家,共产主义将在我们这一代实现;俞敏洪说996都是垃圾、24节气都应该给员工放假,农村教师应该比城市教师工资高50%;曹德旺说他做的是实业,搞房地产的都是投机分子;王传福说能源50年内就要枯竭;还有几家互联网巨头之间互相以垄断之名搞对方。如此等等,都充分证明他们可能是一流的企业家,但是在经济学观念上却不及格。

美国超一流的企业家、钢铁大王安德鲁·卡内基,更是对自己赚取了太多利润满怀负疚感。

卡内基是美国狂飙突进的“镀金年代”最优秀的企业家之一,我们当今的“钢铁时代”,绝对应该感谢他的伟大贡献。

卡内基从每天工作12小时的童工做起,一辈子都坚守苏格兰清教徒的节制与自律,并拥有无与伦比的企业家洞察力。他率先采用平炉炼钢法,是将科学技术与资本完美结合的典范。他使美国的钢产量从125万吨迅速提高到1000万吨,钢轨价格从1875年的每吨160美元降低到1898年的17美元,促进美国由此驶入钢轨时代,交通基础设施实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造福了亿万美国人民。他将钢结构引入摩天大楼和桥梁建设,让美国在20世纪初成为“基建狂魔”。

世纪之交的卡内基,是当之无愧的世界企业领袖。保罗·约翰逊赞叹:“卡内基才是让全世界公众受益的人,从来没有那位美国总统、哪届美国国会,能够为美国人民带来这样的物质利益。”

约翰逊说的没错。社会大众应当知道,自己生活水平的改善,是市场企业家千方百计迎合消费者需求组织生产的结果,而从来不是某位英明政治领袖的功劳。坦率说,他们只要少搞一点破坏,就是民众的福音。

卡内基有非常高的经济学造诣和高超的管理哲学,对市场有着透彻的理解。

在谈到市场经济的伟大功绩时,他说:资本主义就是要把奢侈品变成必需品。今天,人们以连上一代人都难以置信的低价拥有质量很高的商品,穷人享受着先前富人都无法获得的物质条件,体力劳动者比几代前的农民享有更多的舒适设施,农民过着比之前的地主更为奢侈的生活。和过去的国王相比,现今的地主拥有更为稀有的书籍和绘画,艺术性更佳的文化生活。

对于产权保护在经济进步和文明进程中的基础性作用,他说:想要推翻现状的socialist和无政府主义者,是在破坏文明立足的基础,因为文明发端于这一天,那时有能力、勤勉的人对能力差、懒惰的人说:如果你不播种,那就不会有收获。任何明智的人,都会认为财产文明的神圣性建立在如下基础之上——体力劳动者拥有存在储蓄银行里几百美元的所有权,同样,百万富翁在法律上拥有对其数百万美元的所有权。

关于市场经济的消费者主权,卡内基更是认识得非常深刻。他说,应当让这个社会上最出色的人,也就是资本家,放开手脚去积累财富。因为掌握财富是社会巨大进步、个人天才、勤奋和能力的表现。但是这些财富实际上是一种“信托基金”,掌握巨额财富的人只不过是穷弟兄们的财产托管人,他的出众智慧、经验和经营能力要为大家服务,因为这件事情交给他来做胜过他们亲自做。

这种认知水平是经济学教科书级别的。市场经济中的企业家,其实就是消费者委托的财产“临时代管人”,是消费者通过经济民主“金钱投票”的方式“授权”企业家掌控更多的财产,来为自己提供物美价廉的服务。当他不能更好地满足消费者需求,消费者就“剥夺”他对财产的掌控,交由更能满足他们需求的企业家接管,方式就是不给他金钱投票。是消费者决定了穷人变富和富人变穷。

在经营理念上,卡内基总是设法把优秀的人才留住,让他们成为持股的合伙人,以激励他们企业家才能的发挥。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引进先进技术和优秀人才。他说,**最昂贵的劳动力往往是最值得雇佣的,因为在自由市场上,他的高生产力是他高价的唯一理由。他信任市场,从不抱怨,从不向市场“申辩”,他明白市场价格和最终的利润取决于消费者的评价,**他说,在市场上,价格不是你的事,你必须面对这个价格,不管它是高是低,因此我们要做的是成本控制,只要成本是正确的,利润就接踵而来。

然而遗憾的是,就是这样一位对经济和市场有着透彻理解的企业家,在利润的认识上出现了巨大偏差。

卡内基有一句著名的名言:裹尸袋上没有钱包。他认为带着巨额财富进入坟墓是可耻的,并引用了圣经中的一句话作为自己的行动指南:“死得富有,死得可耻”。

在这种理念的指引下,他捐助了形形色色的公益事业。卡内基音乐厅、卡内基研究所、卡内基教学促进会、卡内基图书馆、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等等。在他的《卡内基公益捐助手册》上显示,他种类繁多的捐助书上载明的金额为3.5亿美元。要知道,那可是1919年的3.5亿!

他去世的时候,实际上已经捐出了自己的所有。

但是他所有的捐赠,却建立在对利润和财富的错误理解之上。

在“进步主义”时代的观念浪潮之下,他对平等主义有一种执念,认为财富虽然来自于聪慧和努力,但是财富太多而不捐赠出去,就是一种耻辱。并且认为,既然财富是所有者聪慧和勤奋的结果,那么就不应当继承财富,因为继承财富将损害这个逻辑:财富应当通过自身努力获得。

正是这种对财富的错误理解,让后世企业家纷纷效仿。事实上,所得税、遗产税的出台,就是这种逻辑。

我们知道,企业家的利润,源自于消费者的金钱投票。企业家能够赢得利润,原因在于他对未来做出了正确判断,将稀缺资源配置到了满足消费者需求的正确用途之中。他正确地判断了未来价格,这个价格超过了他现在投入的成本,因此利润产生。利润的最终来源,总归是关于未来的远见卓识。

在市场经济中,赢得的利润越多,越是证明消费者最迫切的需求得到了满足,稀缺资源得到了最有效的配置。赚取利润的企业,才是真正造福于社会的企业。没有利润的企业,就是在浪费稀缺资源,就是无法满足消费者需求的企业。

也正是利润机制,实现了消费者对生产者的驯服。因为要赢得利润的唯一方式,就是以最低的成本生产、最低的价格供给,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如果消除利润机制,资源配置将立即发生混乱,生产者也将不再服从消费者的指令,而是会听命于一个高高在上的中央计划机构;而且,企业家也根本无从知晓消费者的迫切需求到底是什么。

因此,在市场中,钱赚得越多越好,利润越高越好。企业家的使命,就是以最有利可图的方式为投资者追求利润。这非但不可耻,而且是造福于所有人的最大的福利事业,应当受到所有人的褒奖。

慈善事业非常高尚。但是我们必须清楚的是,市场经济给贫困阶层带来的生活改善,要远远高于慈善事业。市场经济就是面向贫困阶层进行大规模生产的制度,它提供物美价廉的服务,让过去的奢侈品变成了穷人的生活必需品;它通过投资,吸纳了更多的就业,提升劳动生产率,提高工人阶层生活水平。

重要的是,市场行为有消费者主权的约束,永远以消费者需求为导向,但是慈善事业是不受消费者主权约束的,它更多满足的是捐赠者的偏好。其本质是捐赠者的一种消费行为。因此,市场满足的是大众的需求,慈善满足的是捐赠者的需求;市场绝对精准,慈善则必然意味着浪费。

另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也是很明显的道理。

至于财富不应该代际传承,更是对产权的一种否定,与卡内基自己说的产权保护是自相矛盾的。既然是自己的财产,自己当然有权决定如何处置,其中当然包括留给下一代。这并不是继承人有没有能力、有没有努力的问题,而是被继承人对自身财产享有的绝对的处分权的问题。

如果富人的后代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用担心他占有更多的财产问题,这些财产必定会流转到更能满足消费者需求的人手中。也就是说,即便是那些富二代,在市场经济中,要想保有自己的遗产,也必须竭尽全力服务消费者才有可能;漠视消费者需求,地主家的傻儿子也会败光家产。

正如米塞斯所说,在一个未受干扰的市场社会里,消费者天天重新决定,谁该拥有什么,以及拥有多少财产。消费者把各种生产手段控制权,分派给那些知道怎样使用它们、对消费者最迫切的一些需求满足最有利的人。

伟大的事业,往往就是几代人接续奋斗的结果,如果不允许代际传承,将会摧毁产权基础和资本积累,鼓励消费和资本损耗,让社会启动贫困化进程。并且会瓦解家庭的亲情纽带,国家权力就会乘虚而入。

任何对财产的征税行为,都将导致产权遭到破坏和未来预期下降,最终减少资本积累,降低所有人的福利水平。将财富平均分配给所有人,这些财富将瞬间消散。财富,必须交由更能满足消费者需求的人掌控,才能更好地造福大众。

我们所说的企业家,当然是指市场企业家。那些与权力勾结,寻求特权和垄断地位、依靠权力打击竞争者的企业家,他们的财富来源是不正当的,他们不是市场企业家,而是裙带关系户,是权力的同盟军,是我们严厉批评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