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消费不足的妄想和购买力论的一些评论

当人们说“消费不足”的时候，他们是想描述这种状况：一部分生产出来的财货没被消费掉，因为可能消费这些财货的那些人，由于贫穷，无力购买它们。这些财货滞销或只能按不敷成本的价格卖出去。因此，产生各式各样的失序和混乱；所有这些乱象的复杂纠结，人们称为经济萧条。

且说，一些企业家会错估未来的市场情况，这种事情一再发生。他们没生产出消费者需求最为强烈的那些财货，反倒生产出一些消费者比较不迫切需要或根本不想买的财货。这些比较没效率的企业家蒙受亏损，而在此同时，那些比他们有效率的竞争者则因预料到消费者想要的财货而赚到利润。前者蒙受的那些亏损，不是人们普遍节制购买所造成的，而是由于人们事实上偏好购买别的财货所引起的。

即使真的像消费不足的迷思所隐含的想法那样，工人实在太穷了，因为企业家和资本家不公平地把按理应当分给工人的收入据为己有，以致工人买不起那些滞销的产品，上面的结论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些“剥削者”想必不会因为觉得剥削好玩而剥削。他们其实被暗指：为了增加他们自己的消费或投资而牺牲“被剥削者”的利益。他们不会把掠夺来的财富抛到大海里，而会用来购买奢侈品供他们自己消费，或用来购买生产财以扩大他们的企业。当然，他们的需求所指向的财货，不同于他们的利润或“剥削”所得如果被政府没收、然后分给工人，工人将会用来购买的财货。企业家对这种“剥削”所造成的各类商品市场供需情况的误判，和企业家对任何其它原因所造成的市场供需变化的误判，意义并没有任何不同。市场供需结构的误判，导致一些不能干的企业家蒙受亏损，同时也导致另一些能干的企业家利润增加，抵消前者所蒙受的亏损。误判使一些产业生意清淡，同时使另一些产业生意更加兴旺，但不会导致一切产业生意普遍萧条。

消费不足的迷思，是毫无根据、自相矛盾的胡说八道。它的论证，一旦加以认真检视，就立即崩溃。即使为了论证的缘故，我们姑且接受所谓“剥削”的说法，它也是站不住脚的。

购买力论的说法稍微有些不同。它主张工资率上涨是生产扩张的先决条件；如果工资率没上涨，企业提高与改进财货生产的数量和质量是没用的，因为新增的产品将找不到买主，或只能找到那些缩减购买其它产品的买主。要实现经济进步，首先需要使工资率不断上涨。因此，政府或工会的压力与强制，以执行较高的工资率为目的，是促进经济进步的主要手段。

前面已经证明，出现“企业家的利润总额大于亏损总额”这个现象，和一部分源自资本财供应量增加与生产技术进步的利益流向非企业家群体的事实，是不可切割、绑在一起的。互补的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尤其是工资率上涨，既不是企业家——不管愿不愿意——一定要对其余人们做出的让步，也不是企业家为了赚取利润而采取的精明的算计。它是企业家为了赚取利润，努力调整消费财的供应以适应新市场情况，势必相继引发的一连串事件中一个不可避免的必然现象。

导致企业家利润大于亏损的同一个过程，首先——亦即，在利润大于亏损的结果出现之前——会导致工资率和许多物质类生产要素价格出现上涨的倾向。而且，同一个过程再进一步的发展，将使利润大于亏损的现象消失，只要外生给定的条件没有发生进一步变化使资本财的供应量增加。利润大于亏损的现象，不是生产要素价格上涨的一个后果。这两个现象的发生——生产要素价格上涨和利润大于亏损——都是企业家的行为所启动的那个调整生产，以适应资本财供应量增加，和生产技术进步的过程中的步骤。只有在此一调整过程使得社会中的非企业家阶层变得更富有的程度内，利润大于亏损的现象才会暂时存在。

购买力论的基本错误，在于误解这个因果关系。它颠倒是非，把工资率上涨当成导致经济进步的原因。

我们将在本书后面某个阶段，讨论政府和工会组织的暴力，强制工资率上涨高过未受干扰的市场所决定的水平时，会产生哪些后果。这里我们只须再加上一则解释性的评语。

当讲到利润和亏损，以及价格和工资率时，我们心里想的总是实质的利润和亏损，以及实质的价格和实质的工资率。任意互换货币名称和实质名称，让许多人产生误解。这个问题也将在后面的章节详尽处理。且让我们在此仅顺便提及这个事实：实质工资率上涨，和名义工资率下跌，是可以并存的。

——米塞斯《人的行动》 第十五章：“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