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法秩序与制度效率的根本对立

“自由市场”作为一种制度口号，常被奥地利学派（奥派）与芝加哥学派（芝派）同时拥抱。然而，追溯两大学派的发展脉络，我们可以清晰看到：在“自由”概念之下，二者的理论基础、权利观念与制度立场存在根本性的哲学断裂。

它们看似同行，实则背道而驰：一个回归自然法秩序，捍卫不可侵犯的个体边界；另一个立足制度工具理性，试图设计最优的调控结构。

一、思想演进：从门格尔到罗斯巴德，从奈特到科斯

奥派起于19世纪的门格尔，其贡献在于建立主观价值理论与因果逻辑的经济分析框架。他没有使用自然法语言，但强调从个体出发理解经济秩序。庞巴维克与米塞斯在此基础上发展出资本结构与人类行动学，逐步远离经验主义，但尚未构建伦理基础。

直到罗斯巴德将洛克的自然权利思想纳入经济学，将奥派推上自然法的高度，经济学才首次与“正当性”紧密结合。

芝派则起源于弗兰克·奈特对不确定性的分析，并由弗里德曼将其推向政策实践。他用货币主义驳斥凯恩斯主义大政府，又主张用“规则”驯服央行，但并未质疑央行本身的正当性。

斯蒂格勒与科斯进一步将市场效率与制度安排结合，提出“产权清晰”是市场运行的必要条件。但在他们看来，产权本身不是自然权利，而是制度设计的结果。政府是否应介入，不取决于是否越界，而取决于是否“更有效”。

二、自然权利 vs 制度变量：自由的根本分歧

奥派认为，自由不是工具，而是目的。

每个人天生拥有身体与行为的主权，产权并非由国家授予，而是源于个体对其劳动成果与空间的自然控制。任何侵犯这种权利的行为（如征税、货币垄断、价格管制）都违背正当性，即便效果良好，也不可接受。

芝派则把自由视为一种实现效率的机制。

只要在制度安排下能够提升社会资源配置的效率，产权可以被重新定义，自由可以被暂时限制，甚至某些强制（如法币制度）也可接受。科斯的交易成本理论就是典型例子：他并不关心谁拥有权利，而只关心权利明确后是否能达成更低的成本结构。

三、方法论分歧：逻辑推演与经验建模的张力

奥派强调逻辑自洽，从个体出发推演整个市场结构。他们拒绝将经济学数学化，认为人的行动无法被方程式还原，模型掩盖了真实世界中的主观选择与制度边界。

芝派则坚持实证分析，强调用数据验证假设、模型模拟制度。他们认为只要模型能预测，假设不现实也无妨。弗里德曼甚至明确主张“理论是否真实不重要，只要它有预测力”。

四、秩序观的对立：自发秩序与制度设计

奥派继承哈耶克的“自发秩序”理念，认为市场结构是无数个体自由选择的结果，任何试图设计市场的行为都将扭曲这一自然结构。秩序不是目标，而是结果；正义不是结果平等，而是边界不被越界。

芝派则相信可以设计良性制度，只要分析足够严谨、数据足够充分、规则设定合理，政府就可以充当优化器。科斯理论的逻辑是：市场秩序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产权规则安排下的结果。

五、自由的面孔，价值的分歧

奥派与芝派的对比，揭示了现代经济学内部自由观的分裂：

• 奥派认为自由是自然权利，不容侵犯，具有绝对边界；
• 芝派认为自由是一种制度产物，可被条件化、设计化、优化化。

一个捍卫人的边界，一个优化制度结构。一个是自由的守门人，一个是自由的工程师。

在今日政府权力日益膨胀、技术工具不断加强、货币与财政政策操控自由的现实中，芝派的“效率自由”往往容易成为强权的合法外衣。而奥派虽然被边缘化，却仍坚持为自由划定不可逾越的底线。

六、圆富经济学：经济学首先要遵循自然法秩序

一个不讨论制度正当性、产权伦理与边界合法性的经济学，只会沦为“精致暴政的设计手册”。

真正有灵魂的经济学，必须立足自然法与价值理性，工具只服务于正义，而非剥夺它。

圆富经济学明确提出：

• 经济学不是中性的技术系统，它必须首先解决“制度是否正义”这一首要问题；
• 自然权利（生命、自由、财产）是制度设计不可逾越的边界，不是可以协商、优化、重组的变量；
• 工具理性必须服从价值理性，经济学的全部技术路径都应服务于正义的实现，而非掩盖其剥夺。

因此，圆富经济学的使命是重建经济学的价值逻辑，使其从自然法出发，从人的自然权利边界出发，从制度设计正义出发，拒绝成为不义制度的润色者与设计者。

附录：三则现实案例——自由与效率的碰撞

案例一：谢作诗教授的拆楼逻辑——集体主义包装下的产权剥夺

背景：一栋大楼100户居民，99户同意拆迁，1户坚决反对。谢作诗教授认为：为了保障99户的整体利益，应通过补偿方式强拆该1户。

芝派观点：在“约束条件”下寻求社会总效用最大化；个体权利可被重新分配以提升整体效率。

奥派观点：无论人数多少，只要该1户未越界，其财产权即不可侵犯；效率不能构成侵犯自然边界的正当理由。

圆富点评：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正当性问题。真正的产权保护不是“取多数人之利”，而是守住每个人的界限。

案例二：美联储货币扩张——法定货币的制度垄断

背景：美联储2008年后大量投放货币，造成2021–2022年严重通胀。

芝派观点：设计货币增长规则控制中央银行行为，认为央行存在本身合理，只需优化其效率。

奥派观点：任何中央银行及法定货币垄断本质即越界掠夺，应废除央行，恢复自由货币竞争。

圆富点评：芝派技术上“优化掠夺”，奥派在原则上“否定掠夺”。自由市场不能以法币强制为基础。

案例三：负所得税制度——技术治理下的温和再分配

背景：弗里德曼提出负所得税代替传统福利制度，对收入过低者进行补贴。

芝派观点：制度工具中性，通过合理设计可改善分配效果，同时维持市场机制。

奥派观点：任何再分配都违反自然财产权，政府不应有权从一人处拿钱给予他人。

圆道点评：再分配的“善意”不能掩盖越界的实质。自然权利的正义不能通过制度绩效来折价。

结语补充：

这三个现实案例，揭示了奥派与芝派的核心分歧不止于方法，而在于价值的基点。芝派永远在“如何更好治理”上做加法，奥派则坚持“哪些事情根本不该做”。

自由的经济学不是优化管控的工具箱，而是守护边界的护栏。芝派为技术提供思路，奥派为秩序划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