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是如何降维的:扯蛋的伊朗
在国家现代化过程中,扯着蛋的是大多数,我们今天谈一个最“扯蛋”的栗子——伊朗。
这个栗子是张飞的台词,我熟。
一、牛B的历史。
哇靠伊朗,前身可是最早的波斯帝国啊!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帝国。要比历史,多少国家都得在伊朗面前跪了!
伊朗人有足够厚实的历史资本与荣光,他们要瞧不起周遭没历史的邻居,那太正常了。
毕竟,波斯第一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在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时候,基督教与伊斯兰教都还没出生呢,连西方列国的祖宗——罗马都还没生下来。
在西方文化叙事中,波斯可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反派”——要没了它,很多经典都诞生不了。比如流传甚广的“马拉松”、“斯巴达300勇士”等等经典,就发生在著名的“波希战争”中。
至于阿拉伯半岛及周边的游牧乡民,波斯人更是万分地瞧不起。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帮游牧乡民,在穆罕默德先知的带领下,最后把这个古帝国灭亡了。
可见,不要随便瞧不起游牧小弟。
波斯帝国的文化传统,也因此被挑断了。
波斯原来传统是“拜火教”……
金庸小说里《倚天屠龙记》里的明教,即历史上的摩尼教,就是起源于拜火教。这是伊斯兰教诞生之前,中东和西亚最具影响力的宗教。
拜火教的意思是:光明……所以整到中国就成了明教。
波斯被灭后,外来的宗教伊斯兰教就成了国教,从此再无逆转……伊朗变成了伊斯兰宗教国家。
后来历史此起彼伏,无论谁来当权,伊斯兰教都没变过了——伊朗后来的宗教领袖霍梅尼甚至认为:“政治,是宗教合乎逻辑的延伸”。意思就是,宗教才是政治的核心,先有宗教,后有政治。
像咱中国这样没宗教的世俗国家,人家内心很瞧不起的:哇靠,宗教领袖都木有,你们还有精神吗?
二、白色革命。
伊朗的现代化转型比较早。
1925年巴列维王朝建立以后,现代化进程逐渐启动。“在礼萨汗的独裁统治下,西方的现代化借助东方专制主义的形式被引入伊朗”。现代化进程主要表现为发展工业的初步举措以及“改革开放”。
随着工业化的推进,新贵的工业资本阶层,同封建地主的权力发生冲突……加上贪污腐败严重消耗着国家收入,导致伊朗经济恶化……
原有大地主拥有土地的制度,成为经济的瓶颈……于是继位的礼萨汗的儿子巴列维,于1963年,在美国建议下,搞了“白色革命”。
巴列维拟出了“白色革命”的6条原则,于1963年1月26日提交第一届国民大会通过;后来,增加到12条。
内容如下:1.废除佃农制,凡是大地主占有的土地,均应重新分配给农民所有。2.全部森林属于国家所有。3.将所有政府经营的工业企业出售给合作社和个人。4.这些出售的企业所获利润,应由劳资双方分享。5;修改选举法,准备实行普选,特别是妇女都要参加普选,6.要建立一支知识分子大军,凡是应服兵役的高级中学毕业生,均可担任教师。7.要建立一支由各科医生所组成的卫生工作者大军,到农村去进行免费医疗工作。8.要建立一支促进农业发展的大军。9.在所有的农村,都要建立公正的法庭。10.全部水利资源属国家所有。11.制定全国性城乡建设的规划。12.改组所有政府机关,行政权力下放,并全面改进国民教育。
简单说,就是“比照”美国的蓝图来进行伊朗的农业与工业改革,例如土地改革、私有化确权、男女平等、森林水源收归国有、工人参加分红……加大国家的世俗化进程,以此限制宗教势力和民族势力。
但,伊朗真不是美国啊,抄作业可得小心了。
经过8年时间,伊朗完成了土改。只不过不是真的“打土豪分田地”,而是强迫地主出售相当比例的土地,引导其投资转向城市和工业领域……加之其他相关政策配套,比较力地推动了伊朗现代工业的发展和城市化的进程。
1963-1977年可谓伊朗历史上的工业革命时期,伊朗经济增长速度平均为百分之14.3。伊朗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人均收入达2200美元。在交通、电信、电力、社会福利、卫生、教育等领域内,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文盲从85%下降到55%。1977年,大概有65%以上的人有了自己的住房……
为了整好世俗化,巴列维国王还提倡穿西装,并要求妇女摘去遮盖了千百年的黑色面纱……突然想起最近伊朗,因为女孩面纱问题,闹出了大事。真是唏嘘。
1963年,伊朗通过新的选举法,规定妇女拥有选举权,在1967年又通过“保护妇女家庭法”,取消了男子可以随意休妻的特权。1968年,伊朗政府颁布“妇女社会服务法”,为妇女就业提供保障,同年伊朗诞生了第一位女部长,还出现了女经理、女法官、女议员……
伊朗首都德黑兰被誉为“中东小巴黎”。
然后,伊斯兰革命来了。
三、反对势力分析。
伊斯兰革命前,积累了不少反对势力。
首先是宗教势力。
妇女摘去面纱等,让伊朗的宗教领袖非常愤怒,他们指控这些措施是想“毁灭伊斯兰”,是国王和政府“为了犹太人、美国和以色列的利益,让人民入狱和送死”的阴谋。
加上,当时外国技术人员大批流入,伊朗都市生活逐步“西方化”……比如赌博机构和娱乐场所越来越多,女性妓女出现,吸毒者亦日益增多……这些都给宗教人士以批判的口实。
王室与教会为此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虔诚的宗教圣徒走上街头抗议国王的“倒行逆施”——见到不戴面纱的妇女就打。
政府也逮捕了批评“白色革命”最激烈的宗教领袖鲁霍拉·霍梅尼教长,并驱逐出国。
其次,下层对腐败的不满蔓延。
随着经济发展,你懂的,腐败也大发展……不少王室成员、政府官员和军官都在利用职权,收受大笔贿赂……他们发了大财,拥有豪华的西式别墅,过着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
而占人口半数以上的居民,依然挣扎在最低生活水平线上,贫富差别不仅没有缩小,反而因为经济的发展,更加扩大了……下层的不满日益严重。
同阶层的异己****分子。
为消解社会矛盾,巴列维也下决心“反腐”、“反贪”。他成立了“皇家调查委员会”,其成员隐姓埋名,走访全国各地,调查贪污和渎职……然鹅,他的反腐败,只能反别人,不能涉及自己人。比如国王孪生我我阿什拉芙公主,是最大的腐败分子,就不能动……
注定这个反腐败只是一场清除异己的行动。
结果导致这些异己分子,也加入了反对大军。
知识分子的反对派。
伊朗的知识分子反对派,是巴列维自己培养的。他把很多人送到国外留学,希望他们学成后回来建设伊朗。没想到这帮人跑到国外开了眼界,立马觉得伊朗太落后了,必须加快改革——光经济改革不行,政治必须改,得搞民主,否则反腐败就是笑话。
这帮知识分子,一知半解还捉急。他们不仅没有成为国王帮手,反而成了掘墓人——伊斯兰革命最先就是从知识分子开始的。
1953年,巴列维国王实行党禁,力图遏制反对派的政治活动。1975年,复兴党取代新伊朗党,成为伊朗惟一合法的政党,据称拥有党员600万……凡是政府权力机构,包括议会和内阁的所有成员,拥护宪法、君主制度和白色革命是加入该党的先决条件。
同时,巴列维国王授意组建国民党和民族党,作为御用的反对党,主要就是喊喊口号,配合复兴党的宣传工作。
而且,他还干了限制自由发声的“媒体检查制度”……这下,惹恼了所有受过西方教育的知识分子,都成为其反对阵营的人。
四、最后的盛会。
一方面想享受西方文明的经济成果,一方面又想拥有专制的种种好处——什么都想占,这想法可以理解。但,那是需要高级智商的。
巴列维国王偏偏智商还一般……所以杯具就不可避免了。
1971年10月,巴列维国王为庆祝波斯帝国建国2500周年而举行了一场世纪盛会,《时代》杂志称之为“整个历史上最盛大的狂欢会之一。
据说在这个庆典上,巴列维国王还当众与波斯帝国的缔造者居鲁士大帝的神灵进行精神沟通……表示自己要继承这位已故统治者的传统和事业。
据说该庆典极尽奢华之能事。宴会用的25000瓶酒全部是从法国空运来的……花费估计约为两亿美元之多。
当时,伊朗国会里有人提出异议,国王恼怒地反问道:“这有什么可抱怨的?”
不仅如此,国王还用用黄金建造厕所,用钻石镶嵌马车,花费10多亿美元为自己预修坟墓,花费上亿美元操办一场波斯帝国烟火晚会……
那时“白色革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和进步,伊朗也成为世界上排名第9的富裕国家,不仅拥有了以前几代伊朗人从来不敢梦想的钢铁、化工、电力、汽车、机械制造等重工业,而且开始向电子和核能领域迈进……
以至于巴列维国王忘了,他自己还是个独裁者……帝国的钱实在多得用不完,他不腐败点,怎么行?
他唯独没看到:伊朗已经是山雨欲来,危机重重——巴列维王朝成了各种矛盾的众矢之的。
我们继续扯伊朗的比较现代化进程。
由于宗教势力强大的原因,伊朗的现代化其实需要完成两个目标:一个是世俗化,避免宗教成为现代化障碍;另一个才是现代化。
可惜,伊朗的知识分子刚从传统社会出来,跑到西方看得眼花缭乱,就开始幻想一举把伊朗整成英美一样的国家。
他们对本国文化和传统的消化,严重不良,最后,步子迈大,就扯着蛋了……
一、革命总是无巧不成书。
其实,1977— 1979年伊朗的伊斯兰革命,最早是世俗知识分子干的,他们发起了一个自由化运动,批评君主独裁,要求尊重人权和释放政治犯。1977年秋,德黑兰学生甚至走上街头游行,要求校园的政治自由。
本来,这些要求不算坏事,也可以慢慢解决的……据说巴列维国王也在思考该如何改进——国家智囊团分成两派声音:一种认为要做出妥协姿态,安抚民众情绪;另一种认为,一妥协,那不就说明国王不够英明神武啦?国王的形象哪能破坏呢?得先把反对声音压下去,再推动民主!
巴列维国王不知怎么想的,他似乎在犹豫,所以表现出忽左忽右、拖延症的状态……
蛋是鸡下的——历史总是无巧不成书。
一个偶然事件冒了出来:1977年10月,流亡海外的霍梅尼的长子突然死亡。
消息传来,突然引爆了大众的情绪,大家疯传他是被“萨瓦克”(伊朗安全部)阴谋毒死的,于是民众纷纷走上街头吊唁、游行,谴责萨瓦克的残暴和国王的专制。
此时,如果巴列维政府应对正常,事件应该还能控制:比如,对国外,敦促所在国(据说在伊拉克死亡的)调查死亡原因;国内,安抚民众情绪,对民众不满意的地方诚恳道歉,表示会逐步推进“民主”、透明政治之类……要知道,连咱们中国古代,皇帝一看势头不对,都知道下“罪己诏”的。
可惜,巴列维政府官员的傲慢成了习惯。他们不仅不会认错,而且对表演鄙视民众愚昧的大戏非常上瘾——这是其国家政治的特点:对上不对下负责的权力结构,使官员们习惯漠视民众的声音,只热衷于对上说好听的……所以在政府部门干事,再聪明的人,面对来自民众的抗议,也不会真的去解决,而宁愿采用愚蠢的宁左勿右的办法处理……
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火山爆发的前夜了,愚蠢只会带来灾难。
二、伊斯兰革命。
12月19日,伊朗政府控制的全国最大报纸《消息报》,就干出了超级蠢事:严厉谴责霍梅尼,说他被外国政府收买,制造阴谋事件——这本来是政府媒体习惯的常规动作……这次却出问题了。
打死谁都没想到,就是此举,给民众情绪火上浇油,一下把革命火种点燃了。
伊朗的全部宗教信徒和大多数普通群众,都开始走上街头,游行抗议,各地此起彼伏出现多起民众与警察发生冲突的流血事件……
据后来学者研究,由于长期的新闻管控制度,民众已经不相信政府的媒体了——巴列维国王在“维护国家安全”的名义下,制定了“颠覆罪”、“煽动罪”、“泄密罪”等等罪名,用来打压媒体、拘捕异见者和制造文字狱。进入70年代以后,伊朗的人权记录极其糟糕……连一贯作为其后台的美国,都在批评伊朗的人权问题。
换句话说:政府信誉早就破产了。凡是政府说的,老百姓都反着理解。
政府本来应该极力补救自己的信誉,放低姿态——但是长期的对反对声音的压制,在政府内部养出了两个极坏的后果:
一个是政府官僚已经听不见真实的反对声音,对形势判断严重失误;
二个是,他们习惯了打压,已经不会其他有效的应对手段了。
SO,明明形势已经很严重了,他们还是甩出了习惯动作!
早就看不惯国王的宗教势力,终于逮着机会了——他们长期处于民间层面,能精准把握民众情绪,对形势判断正确,所以及时出手,马上举起“反对国王,建立共和”的大旗……把各色人聚集在这个大旗下,建立了广泛的统一战线。
侨居国外的霍梅尼,遥控指挥国内的群众运动,直接指向了“推翻国王”——反对官僚算什么,得反对国王!这才是根本。
12月,德黑兰爆发100万人的特大示威,示威者喊出了“打倒国王”、“打倒美国”、“打倒以色列”、打倒一切邪恶的外国(据说连我国都躺枪了)。
本来,知识界的批评一般是温和的,他们最多动动嘴皮子。但是当下层民众纷纷加入革命时,动手就是必然了……
1978年夏季以后,“反对国王,建立共和”的浪潮席卷全国……商人和工匠纷纷关闭市场和店铺,产业工人和政府雇员持续罢工,导致经济瘫痪,据说还出现了学生和市民自发组成的“人民圣战者游击队”,他们抢劫银行、炸毁警察局、暗杀萨瓦克军官……
由于伊朗有根深蒂固的宗教传统,政治运动最终都必然走成“宗教运动”的版本。
伊斯兰革命从世俗化开始,进入宗教化运动后,革命就不可逆了……必然你死我活。
遍布各地的清真寺成为反对巴列维国王的据点。
对下层民众来说,一看宗教都在反对国王,大家会立马获得“正义感”和认同感……他们不具备“理性收手”的概念,只能要干成改朝换代的革命。
三、世俗的抗衡力量。
在宗教化国家,宗教改革是现代化的前提之一。欧洲如果不是基督教不断积极改革,是走不到现代化的。
巴列维国王在推进现代化时,一直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始终警惕宗教势力,努力把国家世俗化……所以他毫不犹豫给妇女平等权利,就是为了打破宗教禁锢……
但是,在技术派看来,他只有意识,操作上却很弱鸡。
他犯了个致命的错误——始终没有给宗教势力培养出世俗的抗衡力量。(妇女解放算一个,但是当时力量还很弱。)
一个国家世俗化的时候,一定要明白,传统宗教力量是最大的障碍。因为,来自传统的力量,都根深蒂固……最难对付。
土耳其含泪点赞。
那么,如何培养世俗化的抗衡力量呢?
答案是:培养出合格的世俗化反对派。
因为反对派是世俗发泄通道——当大众有了发泄通道时,就不容易走上“宗教式狂热”的革命。
这是政治学上权力结构的精髓。
用我们的周易八卦来解释,反对派与政府,构成八卦两条鱼,看似相克,其实相生……在相生相克中,互相壮大。
只有脑子智商不够的人,才以为:没有反对派好。
没有反对派的政治结构是一维的,大家都在一条线上,只能玩你死我活。没有其他路径。
只有二维以上的权力结构,人们才会有多元的选择,不一定非要你死我活、人头落地、改朝换代。
看看历史就知道:凡是二维(及以上)结构的国家,政治上有反对派,社会戾气有出口……都不会发生颠覆性的动乱。
但是一维结构的国家,动乱暴乱特别多,一不留神就朝代被覆灭、被改换……巴列维国王显然智商还是不够,他在学欧美现代化时,没把人家真正的精髓学到手。
所以当伊朗的老百姓需要发泄不满时,发现只有一条路:跟着宗教领袖走上反抗的道路。
这是一条没有选择的不归路。
四、伟大的宗教领袖。
1978年,伊朗各地游行示威不断升级,群众抬着霍梅尼的画像,高呼“打倒国王,建立伊斯兰教国家”的口号。
1978年8月,国王巴列维更换内阁,宣布对首都德黑兰等12个大城市实行军事管制,并出动大批军警镇压反对者。
据说在德黑兰,有数万示威者被打死……
但是鲜血只会刺激更加激进的革命……局面更加失控了,群众的不满情绪至此达到了巅峰……一元结构的暴力对抗,双方都不敢收手,都有你死我活的恐惧。
于是,职业革命家霍梅尼童鞋站了出来,宣称要“拯救伊朗”,把它从“绝对君主制”转变成伊斯兰“共和国”。
这个口号,立刻激动了伊朗人民!
那时,霍梅尼的宗教改革理论在伊朗广泛传播,他倡导:把宗教视作反对君主制度和独裁专制的政治武器。
他认为:只有推翻世俗化的君主制度,重建教俗合一的神权政治,才能摆脱独裁专制,保护“被剥夺的劳苦大众” 的利益,实现社会秩序的平等和民主。
他鼓舞人心地说道:“成千上万的人饥寒交加,得不到起码的医疗和教育,却有许多人腰缠万贯,挥金如土……我们的义务是拯救被剥夺者和被虐待者。我们有责任帮助被虐待者与压迫者斗争。”
据说,本来霍梅尼在宗教界内并无显赫的地位,但是他特别会说,特别会鼓舞人心……特别坚定地站在反对国王的立场上。
长此以往,他被树造成了“民主斗士”的模样,成为伊斯兰革命的灵魂和象征。
伊朗不同的社会群体,都把他视为“大救星”。
在小资产阶级看来,他是国王独裁者的死对头,那一定就是“私有财产、传统价值观念和公平商业环境”的保护者。
在知识界看来,他尽管具有宗教身世,却富于战斗精神,爱国爱人民,有民主和宪政革命的理想,一定会使国家从帝国主义和专制主义的双重压迫下得到解放。
在城市的工人看来,他将实现社会公正和财富的重新分配,把权力从富人手中转移到穷人手中。
在乡村民众看来,他将带来土地、水源、电力、道路、学校和医疗机构……等等问题的改善,使他们的生活提高一个层次……
其实当时霍梅尼远在巴黎,他到底如何,也没人知道,但是不妨碍大家在想象中,把他变成闪闪发光的“伟大宗教领袖”。
五、敌人的敌人。
从社会心理学上看,民众心理主要是对现实不满,所以就想当然地认为:谁在批判现实,谁就能带给他们满意。
简单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但理性的人都知道:人性和社会哪有这么简单!敌人的敌人,很可能更糟糕呢?
但大多数人是不理性的。包括,很多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
1978年11月,民族阵线领导人桑贾比和自由运动领导人巴扎尔甘前往巴黎,与霍梅尼会晤。三人一致认为,现存的君主制度与伊斯兰教的原则不符,是政治独裁、社会腐败和民族屈辱的根源所在……进而他们共同宣布,结束伊朗的君主制度,建立伊斯兰共和国,目的是“保卫伊朗的独立和民主”。
就这样,霍梅尼被拥戴上台了。
然后,伊朗就掉进粪坑,没有然后了……
为什么,美好的愿望却换来更加的不幸?我们下篇分解。
霍梅尼上台后,干的事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八了。
我八这个。
一、全民公决。
1979年3月30日和31日,革命后的伊朗就国名问题举行全民公决。
霍梅尼一再指示:国名中不要“民主”这一反映西方意识形态的殖民主义词汇,不要“人民”这一反映东方意识形态的共产主义词汇,只要“伊斯兰”三字。这个指示反映了霍梅尼对东方和西方意识形态的看法。
据说,他提出了“七个反对”,即反对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共产主义、犹太复国主义、霸权主义、西方化和世俗化……
总之,地球上的其他国家的东东都被他反对完了。
哇靠,简直是要上天的节奏!
按理说,稍微有点理性,从这样的讲话,就能知道霍梅尼跟“民主”相差十万八千里啊……可惜,伊朗人民还沉浸在领袖的伟大中,没有看出危险来。
也许有个别看出来了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1979年12月3日,伊朗举行全民公决,正式通过了新的宪法,建立了在伊斯兰教义、古兰经和穆罕默德圣训基础之上的伊斯兰宗教政府。
这个宪法中心意思就是:政府是政府,政府可以由议会选举产生。但是,政府要受宗教领袖的制约和监督。
宗教领袖,才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且终身制。可以随时根据经书要求,随时否定政府任何决议……
呵呵,这就是老霍的宗教民主!
可这是伊朗全民公决,产生的宪法啊!伊朗人民自己的选择……所以,怪不着别人。
于是,根据经书要求,妇女重新蒙上面纱,乱说乱动的自由知识分子都投入了监狱……伊朗很快从中东小巴黎变成了女性需要戴头巾,低调顺从的传统伊斯兰国家——不符合宗教行为的,都会剁手剁脚剁命。
伊朗干了几十年的世俗化、现代化进程,一夜回到传统中!
而且是大家举手同意的。老霍刚当上领袖,根基不扎实,要没绝大多数民众支持,搞不了一言堂。
二、两伊战争。
老霍很快建立了杠杠的独裁,比巴列维王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还把原来的经济积累全面整崩盘。
毕竟人家是宗教圣人,哪懂搞经济啊?
那人民生活水平下降,大家不满咋办?
打仗啊!
从1980年9月开始,两伊战争开打。据说伊拉克总统萨达姆在美国与苏联武器支援下与伊朗打仗,满以为会赢,结果完全低估了伟大宗教领袖凝聚下的战斗力——伊朗才不怕牺牲人呢,霍梅尼直接把小学生派到战场上去滚地雷……
国内反对者一冒头,就正好派战场上去送死。
于是,伊朗没有了反对派……
据说,两伊战争8年,伊拉克被整得民穷财尽。但伊朗不怕,民穷算什么啊,他们有宗教精神!
说实话,老霍虽然整经济不行,但是搞政治还是一把好手。两伊战争成功的转移了国内矛盾,把经济下滑的责任推给了“万恶的伊拉克和美帝”。
而且,老霍的私德很不错——不抽烟不喝酒,生活十分自律,一直过着艰苦的清教徒式的生活。
据说,当年霍梅尼从巴黎飞回伊朗时。为了保持穆斯林清贫艰苦的生活方式,他把自己的头等舱座位卖给了随行的记者,自己则坐在飞机的地板上。
他的清教徒品德无懈可击。
唯一的问题是:只懂宗教、不懂经济,国家被整得一团糟,人民生活每况愈下……但领袖本人都过得很艰苦,大家好意思不跟着艰苦吗?
何况,困难不是领袖的责任,完全是敌人造成的。
又是万恶的美帝。
三、独裁基础。
我们现在来回答这么一个有趣的问题:为什么巴列维国王搞独裁,就有大问题,霍梅尼就没事呢?
说白了也很简单,独裁统治一般建立在传统(农业)社会基础上。农业经济有天花板,财富总量有限,属于存量竞争——此时,掌握分配权的人(政府),话语权自然就大。大家都愿意听你的,就盼着你分配多一点。
而巴列维国王搞伊朗现代化,所以引入了商品经济……商品经济最大的特点是什么?财富生产出现了增量,大家无需靠政府分配,就可以自己创造财富,自己养活自己……此时,政府从分配权而来的话语权,必然会减小。
所以,当伊朗经济高速增长,搞成世界第九后,独裁的基础就失去了。此时,巴列维国王还幻想一言堂,就严重不合时宜了。
这个问题,霍梅尼估计看清楚了。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打仗,只有战争能迅速扼杀伊朗已经建立的商品经济社会,把其拉回传统社会中……这样,恢复政教合一的传统政治,才变得顺利成章。
作为一个圣人,也许他的理想就是如此,喜欢看着大家跟他一样艰苦圣洁的样子,喜欢干净虔诚有戒律的生活——在他眼里,商品经济本来就不道德,导致人们爱钱、俗气、堕落、不虔诚宗教,所以他希望伊朗人民能远离商品经济那些乌七八糟、扰乱纯洁的俗物。
别人误读了他,那是别人的事。
再说白点:独裁是建立在民穷的基础上。独裁说穿了,就是强买强卖——不让经济有发展的自由度。
而商品经济,必须建立在自由交换的基础上——鼓励经济自由发展。
两者天生“八字不合”。
不信你看看地球上独裁的国家,那个经济不是熊成B样?
今天回头看,当初掀起革命的自由知识分子,刚开始是想学英国的,想削弱国王的权利……可惜没学像。
因为国王不是英国式的,他就是不想“让步”——他不知道“不让步会亡国”的;知识分子也不是英国式的,所以他们最后愤怒地投向了宗教领袖,要推翻国王。他们也不知道,推翻的代价,会是整个国家的倒退。
他们都缺乏理性!
理性是现代化最重要的人文品质。
自由运动领导人巴扎尔甘,曾向美国驻伊朗大使委屈地表示:“如果国王愿意实施宪法的所有条款,那么我们便会接受君主制和参与选举。”
1979年2月伊朗君主政权被推翻后,因为跑到巴黎请回霍梅尼有功,巴扎尔甘任临时政府总理。但很快因为不同政见被迫辞职。
他所领导的“自由运动”曾是伊朗共和国唯一被允许存在的世俗的、反对派的政党,但到1988年6月,伊斯兰法庭以“魔鬼”代理人的罪名下令封闭。
据说巴扎尔甘后来说了这样的话:我们原以为盼来了甘露(救星),没想到尼玛的来了洪水(猛兽)。”
这些知识分子想要民主,结果迎来了更加可怕的独裁。
用我们吃瓜群众的话说:自己约错的炮,含泪也打不完!
四、理论。
当然,马后炮都好说,问题是当局者迷,伊朗那些一知半解的知识分子,怎么能事先知道后果会更糟呢?
我琢磨了半宿,觉得根源是他们没看我的文明维度论。政教合一的属于一维文明。而巴列维国王时期,伊朗都在发展商品经济了,也就是说在摸三维文明的边……怎么能把宗教领袖请回来,搞政教合一呢?
明晃晃的倒退啊!
读大学时,伊斯兰革命已经发生了。大家特别热衷与讨论这个问题:假如你是巴列维国王,你应该怎么做,才整好呢?
以下都是一家之言。
理论上:
1、伊朗这样的国家,需要走精英民主道路:比如在大学里搞民主试点,人群素质比较高,适合搞;试点成功,再考虑逐步推广。
推广工程,其实也是整个国家的民众教育过程。通过这样的教育,提高人民素质,以及整个国家的理性水平。
传统社会总感觉:愚民教育有利于政权稳定。其实愚民只会培养暴民,然后不断地颠覆政权。栗子就不举了,太多。
国家真正的稳定来自于理性教育。就像“多维权力结构,有利于稳定”这就是理性推演的结论(只有感性感觉的人,是想不明白的)。
美国建国为什么要设置三权分立,人为地整出两个党——本来他们其实是一伙的。
就是因为华盛顿等开国者明白:多维权力结构,才能支撑国家的稳定。
2、确保民众的私权利,鼓励私营企业发展;保护私有财产——这是社会稳定的基础。
中国古代圣贤说:有恒产者有恒心。一无所有的人不在乎反抗牺牲,但是有产者会自动维护现有政权的稳定。
3、警惕圣人。
圣人都理解不了大众的俗事。所以当一个特别清苦、私德太好的圣人要成为最高领袖时,理性的人一定要警惕:他有太监的爱好,会不会把全国人民都整成太监。
看看美国佬总统大选就知道,候选人们个个都热衷于爆料自己的糗事?其实就是告诉大家:我是个正常的人,有优点有缺点。
大家千万别把我当成只有优点、没有缺点的圣人。
圣人可以让大家仰望,但是绝对不能成为国家管理者……因为他太高级,缺乏对普通大众的同理心!
4、给出宗教改革试点。
比如霍梅尼嘴上说得这么好听,又是共和、又是民主的……给他一个县,让他去那里先试点嘛——说好听的话,谁不会啊?关键是要做到。做出来才算数。
霍梅尼口中的“民主、共和”,到底长什么模样,让他先搞出来,大家看看嘛。
换句话说:一定要在给自己的对手,展示自己弱点的机会……把对手消灭或者驱赶,只会用你的愚蠢成就对手。
当你犯蠢的时候,普罗大众就想当然地认为:你的对手一定是正确的。
换句话说:成就霍梅尼的,恰恰是巴列维国王。
五、技术问题。
技术上:细节很多了,我们试着谈一些。
比如前面提到的责任内阁,建立王权的防火墙;
比如在反腐败中引入反对派、进行监督……一来给反对派事干,别让他们整天想着革命,二来有反对派的监督,才能逐步清除腐败毒瘤。
世俗反对派,相对宗教而言,其实是同盟!
有限新闻自由:设置底线(比如不许说“打倒国王”的话),在底线之上允许不同意见争论。
这样才能清晰地看见社会的矛盾,把问题在早期解决,不至于一发不可收拾后,才蒙圈问: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我就从大家拥戴的、英明神武的国王一下被全体人民抛弃了?
对任何国家来说:民众动嘴,其实没事,怕的是动手!
所以,放开嘴,管好手,是原则——既不让说也不让做,最后,一旦民众动起手来,就很要命。
鼓励大家用谈判,争论,法律形式解决问题——这是理性的基础。不要鼓励革命运动、斗争理论等容易引起暴力行为的理论……
皇室要懂得以身作则。
当然,以上要求,对巴列维国王确实太高了。
巴列维国王登基前,在欧洲留学,其实是个花花公子,忙着泡妞,估计也没时间认真学习欧洲的现代化精神……导致他对很多问题的看法,其实一知半解。
也就是说,他的知识结构是不完整的。
1963年,当巴列维开始搞“白色革命”时,曾激动人心地宣称:“导致这场革命的根本思想是:权利应归全民,而不得为少数人所垄断。”
他有想法,也干了不少伟大的工作……
但最终受困于自己的传统思维、习惯、和知识结构……使他的现代化革命:美好的想法,远远大于做法,最后功亏一篑。
当然,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悲剧。
一维结构的社会悲剧都有这个特征:既是国王的,也是民众的。双方都想朝好的方向发展,双方在一维线上较劲,最终发现:哇靠,全掉粪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