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消费的规模和后果,远超你想象

又看到网上有传言,据说一群顶级专家又在建议加大刺激消费的规模。

我只能叹气。

消费不振,我相信,每一位读者,都感同身受。

那就是,感觉这两年,钱不好挣了,生意不好做了,整个经济好像有点……跑不动了。

这时候,你打开电视,翻开报纸,刷刷手机,几乎所有的“药方”都指向一个词——“刺激消费”。

专家们苦口婆心:大家不花钱,东西就卖不出去;东西卖不出去,工厂就得停工;工厂停工,工人就得失业;工人失业,就更不敢花钱了……你看,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所以,得打破它!怎么打破?让大家花钱啊!于是乎,各种“大招”就来了。

最典型的,就是发消费券,搞“国补”。

你买个车,国家给你补贴三千;你换个家电,政府给你打个九折。

听上去,是不是特别美好?政府真金白银地帮你省钱,让你去消费,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为你好”吗?

这个逻辑链条,听起来天衣无缝,充满了朴素的智慧。

就好像一个人没精神,给他打一针肾上腺素,他立刻就龙精虎猛了。

刺激消费,不就是给整个经济打一针“肾上腺素”吗?

这其实不是什么常识,是凯恩斯在上世纪发明出来的应对经济危机的一种政府策略。

但是,凯恩斯注定遗臭万年。

因为,他发明了一个概念,就叫“消费是经济的引擎”。

但真正的常识是,所谓经济发展,从来只有一个清晰的定义,那就随着资本的积累、生产的不断扩大。

刺激消费其实是完全违背基本经济学常识的。

“刺激”的钱,从何而来?

我们先从一个最简单的问题开始。

政府发补贴,发消费券,这个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显然不是。

政府不是一个生产单位,它不创造财富,它只是财富的搬运工。

那么,这笔钱从哪来?只有一个来源:税收。

好,那税收又从哪来?主要就两个地方:要么来自居民,要么来自企业。

我们先看第一种,税收主要来自居民。

这就搞笑了。

政府先把我的钱,通过税收的形式收上去,然后再设计一个复杂的规则,印成一张“消费券”发给我,告诉我必须在三个月内,在指定的商店,买指定的商品,才能把属于我自己的钱花出去。

这事儿有多荒唐?这就好比你爸把你口袋里的100块零花钱拿走,然后给你一张“亲情代金券”,告诉你,拿着它去楼下小卖部买一包辣条,他给你报销5块钱。

你会不会觉得,这中间的流程,不仅侮辱了你的智商,还限制了你的自由?我本来可以用这100块钱去买本书,或者存起来买个游戏机,现在你非逼着我去买辣条。

我自己的钱,难道我自己不会决定怎么花吗?难道我比拿着我钱的那个遥远的“规划者”,更不了解我自己的需求吗?

所以你看,如果补贴的钱主要来自于居民税,这就是一个纯粹的、低效的、限制人自由的财富转移游戏。

那么,我们来看更主流的情况,税收的大头,来自于企业。

这下听起来好像合理多了。

从企业那儿收钱,发给老百姓花,这不就是“劫富济贫”嘛,多有正义感啊。

但是,问题的关键,恰恰就出在这里。

“吃种子”行为

要理解这件事,我得先给你交付一个我们看待经济世界最重要的认知工具。

这个工具,就是区分两种完全不同的“物”。

第一种,叫“消费品”。

就是你马上能吃、能穿、能用的东西。

一碗面条,一件T恤,你看的一场电影,这些都是消费品。

它们的特点是,满足你当下的欲望。

第二种,叫“资本品”。

这个词听起来有点高级,但说白了,就是那些“不能直接吃、不能直接穿,但能帮助我们未来生产出更多、更好消费品”的东西。

一台缝纫机,它不能穿,但它能做出更多的T恤;一个机床,它本身没啥用,但它能制造出汽车的零部件;一个程序员写的代码,一个科学家在实验室里的研究,这些都是资本品。

它们的特点是,满足你未来的欲望。

一个社会是怎么变得富裕的?是因为大家今天吃得更多吗?不是。

是因为我们拥有了越来越多的“资本品”。

我给你打个比方。

鲁滨逊漂流到一个荒岛上,他第一天,只能用手抓鱼,一天累死累活,抓到两条,当天就吃完了。

这是纯粹的消费,没有资本积累。

第二天,他下了一个决心,今天我只吃一条鱼,省下半天的时间,去砍树、编藤,做一张渔网。

这个过程,就叫“储蓄”和“投资”。

他“储蓄”了本可以用来抓鱼的时间和精力,把它“投资”到制造渔网这个“资本品”上。

他当天是饿着肚子的,他的“消费”水平下降了。

但是,第三天,奇迹发生了。

他用这张渔网,一网下去,捞上来20条鱼。

他吃两条都撑得慌,剩下的18条,他可以晒成鱼干,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盖房子、做衣服,甚至去探索小岛。

他的生活水平,发生了质的飞跃。

是什么让他变富裕的?是那张渔网。

是那个从当下的消费中,省出来,然后转化而成的“资本品”。

所以,一个社会通往繁荣的唯一道路,就是不断地把一部分资源,从“直接消费”中节省出来,投入到“资本品”的生产和积累中去。

这个过程,就叫“资本积累”。

我们今天能用上智能手机,能享受便捷的外卖,不是因为我们昨天消费得多,恰恰相反,是因为有无数的企业和个人,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把赚来的钱,没有全部花掉,而是投入到研发、建厂房、买机器这些“制造未来”的事情上去了。

搞懂了什么叫“资本品”,我们再回来看“刺激消费”这件事。

当政府从企业那里,通过税收拿走一笔钱,然后把它变成消费券发给民众去买车、买家电的时候,它到底在干什么?

它在进行一场财富的“性质转变”。

它把本来可能被企业家用于“再投资”的钱,也就是本来要变成新的机器、新的研发、新的厂房的“资本品”,强制性地,变成了民众手中的“消费品”。

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吃种子”行为。

我们都听过那个寓言,春天来了,农民有一袋种子。

他可以选择把种子播种到地里,秋天收获一百袋粮食。

他也可以选择,我现在就饿,不等了,把这袋种子直接磨成面,烤成饼吃了。

刺激消费,就是那个劝农民“别等了,快把种子吃了吧”的声音。

它让你获得了当下的满足,但代价是什么?是那个本可以更加丰盛的秋天,永远地消失了。

那个被税收抽走的企业,它本来打算用这笔钱,升级一条生产线,生产效率可以提高50%。

这意味着,未来它生产的商品,价格可以降低30%,而且它还能多雇佣20个工人。

但是,现在钱被拿走了。

生产线升级不了了,商品价格降不下来,新的工作岗位也消失了。

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只看到了拿到消费券的人,喜气洋洋地开走了新车。

这是“看得见”的。

我们没看到什么?我们没看到那个因为生产线无法升级而被扼杀的、更便宜的商品,和那20个本可以获得工作的失业者。

这是“看不见”的。

每一次对消费的“刺激”,本质上,都是对“资本”的一次抽血。

一次两次,可能不觉得疼。

但如果这成为一种长期的、系统性的政策策,那后果是什么?

被忽视的长期“隐形刺激”

说到这儿,你可能会说,老古,你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不就那点消费券吗,能有多大影响?

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太小看我们这个“吃种子”游戏的规模了。

消费券,只是冰山一角,几千亿罢了,这只是端上台面的、最容易被看见的那一道菜。

在我们社会运行的底层,常年运转着几个规模极其庞大的、以“刺激消费”为核心目标的隐形机器。

第一个,社保。

我们通常理解的社保,是我年轻时存钱,老了自己花。

但实际上,我们现行的社保体系,尤其是在职工社保这块,本质上是一个“现收现付”的系统。

什么意思?就是把你这个月交的社保钱,直接转手,就发给了今天已经退休的老人,作为他们的养老金。

这是一个巨大的、代际之间的财富转移支付。

它把正在创造价值、最有可能进行储蓄和投资的年轻人的收入,直接转移给了已经退出生产、以消费为主的老年人群体。

这个规模有多大?每年都是数万亿级别的。

结果是什么?你看看我们身边,老年人的消费力是不是特别旺盛?你素材里说的,各地的羊奶店、保健品公司,几千几千地买,眼睛都不眨一下。

各种“夕阳红”旅游团,高端旅居,搞得风生水起。

他们在消费吗?确实在消费。

这是不是在“刺激消费”?当然是。

但是,这笔钱,如果不出在老年人的保健品上,它会出现在哪里?它可能是年轻人用来创业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可能是他用来进修学习的一笔教育投资,可能是他用来组建家庭、养育下一代的一笔储备。

而所有这些行为,本质上都指向“未来”,都带有“资本积累”的性质。

我们等于在用制度,系统性地把用于“未来”的钱,抽调到了“当下”。

第二个,公共教育。

教育,听起来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能是“刺激消费”呢?别急,我们还是用“资本”的眼光来审视。

你提到一个数据,上海一个小初高学生,一年的经费支出是五万多元。

这笔钱,同样来自于税收,也就是从整个社会的生产部门抽上来的。

然后,这笔钱被迅速地投入到学校的运营中去——发工资、盖大楼、买设备、搞活动。

这是一个巨大的“即时消费”过程。

我当然不是说教育不重要。

但是,我们要问的是,这种由政府“大包大揽”、强制性投入的模式,是不是最高效的?这五万块钱,如果不是以税收的形式被抽走,而是留在了创造它的那个企业手里,它会怎么用?

它可能会投入到一场技术革新里,这场革新,可能会在五年后,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成本极低的教育模式,让全中国的孩子,都能享受到比现在更优质、更个性化的教育资源。

你看,由政府主导的公共投入,它倾向于把资源“当下化”、“消费化”。

而由市场主导的私人投资,它天然地倾向于把资源“未来化”、“资本化”。

我们选择了一种模式,就意味着放弃了另一种模式的可能性。

而我们可能放弃的,恰恰是那个能带来颠覆式进步的未来。

第三个,医保。

医保更是如此。

我们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医保体系,结果是什么?无数医院生意好得不得了,一些三甲医院,年收入几十亿、上百亿。

为什么?因为当看病可以报销的时候,对于患者个人而言,价格信号就失灵了。

本来一千块的检查,自己掏钱可能要犹豫一下,现在能报销八百,那就做吧。

这种由第三方支付的模式,极大地“刺激”了医疗服务的“消费”。

结果就是,海量的社会资源——最优秀的人才、最先进的技术、最宝贵的资金——都像潮水一样涌向了医疗产业。

这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是我们的医疗水平提高了吗?是的。

但是,我们为此付出的“看不见的代价”是什么?

是那些本可以成为顶尖工程师、物理学家、企业家的聪明头脑,都去当了医生。

是那些本可以用于研发芯片、新材料、人工智能的资本,都变成了医院里闪闪发光的昂贵仪器。

我们通过“刺激消费”的模式,让医疗这个行业变得异常“繁荣”,但这种繁荣,是以牺牲其他所有行业的资本积累为代价的。

我们正在品尝什么?

好了,当一个社会,长期、大规模、系统性地执行着这种“吃种子”的策略,把资本源源不断地转化为当下的消费时,最终会得到什么呢?

我们会得到你现在感受到的这一切。

第一,资本的匮乏,以及随之而来的生产增长停滞。

因为种子都被吃掉了,地里长不出足够多的庄稼。

企业没有足够的资本去更新设备、去搞研发,生产效率就无法提升。

整个经济的蛋糕,就没法做大。

第二,工资的停滞和就业机会的减少。

工人的工资,最终是由他的劳动生产率决定的。

一个开着挖掘机的工人,和一个拿着铁锹的工人,谁的工资高?一定是前者。

因为挖掘机这个“资本品”,极大地放大了他的生产能力。

当整个社会的“资本品”积累速度变慢,人均拥有的“资本”数量不增加甚至减少时,普通人的工资水平,就失去了上涨的根基。

企业也因为缺乏资本扩张的能力,无法提供更多新的就业岗位。

第三,也是最重要、最吊诡的一个损失:消费品价格下降的速度,不够快。

我们为什么要积累资本?我们为什么要投资?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未来的消费品,变得越来越便宜,越来越好,越来越多!

想一想,三十年前的大哥大,几万块一个,只有大老板用得起。

今天,一千块的智能手机,功能比它强大一百倍。

这是为什么?是“刺激消费”的结果吗?恰恰相反!是无数科技公司,把利润省下来,投入到研发和生产线这些“资本品”里,才带来的技术进步和成本下降。

资本积累的真正伟大之处,在于它能创造一种“通货紧缩”,是一种良性的、让所有人的购买力都不断提升的“价格下降”。

而我们那些“刺激消费”的政策,通过提前吃掉未来的“种子”,恰恰延缓甚至阻碍了这个进程。

我们等于为了今天能多吃一个饼,而放弃了明天可以免费吃十个饼的可能性。

我们以为在帮助穷人,实际上,我们剥夺了穷人未来能够以更低价格,享受到更好生活的权利。

所以,我们今天面临的经济困境,它不仅仅是什么简单的周期性问题,也不光是货币超发带来的后遗症。

在更深的层面上,它是我们长期以来,奉行那套完全错误的“消费驱动论”,不断地将“资本”直接分配为“消费”所导致的必然结果。

换一个路标,走向真正的繁荣

我想说,“刺激消费”,是一条通往贫穷的死路。

它背后的那套理论,把经济体看作一个简单的管道,以为只要从一头“注入”需求,另一头就能流出繁荣。

它完全无视了经济体内部那个复杂的、需要时间的、精巧的“资本结构”。

它只看得见眼前的花钱,看不见未来的生产。

真正的繁荣,从来不是“刺激”出来的,而是“长”出来的。

它需要我们像一个有耐心的老农,尊重时间和规律,把最好的种子留下来,播种,灌溉,耐心等待秋天的收获。

这个“种子”,就是储蓄和投资。

这个“耐心”,就是对未来的信心和远见。

所以,下一次,当你再听到有人,无论是专家还是官员,在大声疾呼“要千方百计刺激消费”的时候,你可以在你的心里,为他轻轻地敲响警钟。

你可以问自己一个问题:

“我们为了点燃这堆看似绚烂的篝火,到底烧掉了多少本可以用来建造未来大厦的珍贵木材?”

看清了这个“看不见”的代价,你就拥有了一双比别人更能洞察经济真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