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立学校的供餐垄断,为什么上海家长眼睁睁看着孩子,吃着“没得选”的午餐?
先是有一批上海的家长,写了小作文,要求撤换上海公立学校的供餐公司民。
然后监管参与调查,调查的结果却是另一个结果。
上海“绿捷公司”的虾仁炒蛋里发现虫子,然后就地销毁,没有上报,触犯了监管条例中的上报制度。
官方通报写得很清楚:查封、立案、国企接管,雷厉风行。你看,从监管的角度,这是一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闭环,似乎挺完美。
但,这件事的导火索,根本不是因为虫子。
在虫子被曝光之前,家长们早就对这家公司的餐食怨声载道了。投诉的核心是什么?是饭菜质量太差,是孩子们抱怨的“没荤腥”。
也就是说,家长们一开始是在用脚投票,表达对“价值”的不满,结果监管部门顺藤摸瓜,意外地查出了一个关于“安全”和“瞒报”的问题。
你发现没有?这几乎是中国所有公共服务领域纠纷的经典剧本。从学校午餐到校服,再到各种指定教辅,矛盾的起点,往往是消费者觉得“不值”,而矛盾的终点,却总是监管部门在裁决“合不合规”。
为什么学校午餐,会成为一个永远吵不完、永远无法让所有人满意的“戈尔迪之结”?
经济学里有一个核心概念叫:“消费者主权”。
什么意思呢?你家楼下有三家兰州拉面馆,老王、老李和老张开的。
你今天想吃肉多一点的,就走进老王的店,对老板说:“加一份牛肉!” 老王给你加上,你多付5块钱。这就是选择的自由。
你觉得老李家的面汤头好,但面条太软。你下次去就跟老李说:“面煮硬一点。” 老李照办了,因为他想留住你这个顾客。这就是用消费塑造生产。
你发现老张家的店卫生差,服务态度还不好。你怎么办?你一言不发,下次再也不去了,改去老王或老李家。你的“用脚投票”,就是对老张最严厉的惩罚。这就是退出的权利。
你看,在这碗拉面的世界里,你,作为消费者,就是国王。
你的每一分钱,都是一张选票,投给你认为值得的服务。
你的偏好,通过价格信号,直接传递给生产者。生产者为了争夺你的选票,必须想方设法地讨好你,为你提供更好的产品和服务。
这就是“消费者主权”。它由三个核心要素构成:
自由选择的权利:
你可以在多个供给者之间自由选择。
价格信号的反馈: 你愿意花多少钱,直接反映了你对商品的主观价值判断。
用脚投票的自由: 你有权在任何时候,无条件地退出交易,转向其他供给者。
这三个要素,共同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商业闭环。在这个闭环里,生产者和消费者的目标,通过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被神奇地协调一致了。
现在我们来分析一下,在学校午餐这个场景里,“消费者主权”那三个神圣的要素,还剩下多少?
自由选择的权利,早就消失了。
家长和学生,作为午餐最终的消费者,有权选择午餐供应商吗?没有。选择权在上游,在学校,在教育部门的招投标程序里。
一旦供应商被选定,在合同期内,成千上万的学生,就只能吃这一家。你别无选择。
这就像你家小区,强制规定所有住户,未来三年,只能去老张那家卫生最差的拉面馆吃饭。你是什么心情?
如果让每一个学校自己招标,那大概率是校长的“小舅子”中标。
于是开始由上级政府统一来招标,当然,统一来招标,也有可能是更高级领导的“小舅子”中标,但这不重要。
因为更为重要的是,价格信号的反馈,被严重扭曲了。
学校午餐通常是一个固定的价格,比如一餐15元或20元。这个价格,是一个“一刀切”的、被平均化了的数字。它完全抹杀了不同家庭对孩子午餐的主观价值差异。
什么叫主观价值差异?
A家长,家庭条件优渥,极其注重食品安全和营养,他希望孩子能吃到有机的蔬菜、进口的牛肉。他愿意为此支付每餐50元,甚至更高。但在现有体系下,他有这个选项吗?没有。
B家长,家庭条件一般,他最大的诉求是干净卫生、能吃饱。他觉得每餐15元已经不便宜了,希望能有10元的更基础、但同样安全的选择。他有这个选项吗?也没有。
C家长,孩子口味挑剔,不爱吃米饭,就爱吃面食和饺子。他希望能有更多样化的主食选择。他有这个选项吗?还是没有。
你看,在一个不能由消费者作主的环境里,所有不同偏好、不同支付意愿的家长,都被强行拉到了一个平均线上。
这个平均线,必然无法满足任何一个具体的人。A家长觉得质量太差,B家长觉得性价比不高,C家长觉得口味太单一。
于是,一个永恒的矛盾就诞生了:众口难调。
在市场环境下,“众口难调”恰恰是商业机会所在。
所以我们有高端餐厅,也有路边小摊,有川菜馆,也有西餐厅。市场通过价格和品类的细分,完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在学校午餐这个“非市场”环境里,“众口难调”成了一个死结。
因为价格信号失灵了,供应商收到的唯一指令就是:在固定的价格天花板下,提供符合最低安全标准的食品,并尽可能地压低成本以获取利润。
他的目标,不是让孩子们吃得“更开心”,而是让自己在这次招投标中“不出事”并且“有得赚”。
有人怀疑,政府招标中会有腐败。
不管有没有,只要由政府来决定用哪家供应商,这种怀疑都必然存在。因为没有任何标准可以达成不同消费者的需求。
十八块一份价格高了吗?对于有些家长来说,吃三十块以下的东西,都叫猪食。
又由于各种严格的管制,价格以最低价中标,成本却越来越高,能有什么好产品?
不可能的。
真正重要的是,在这种机制下,用脚投票的自由,几乎为零。
如果家长对午餐极度不满,他能怎么办?他能像不去老张拉面馆一样,明天就给孩子换一家午餐公司吗?不能。
他唯一的选择,是向学校投诉,向教育局反映,在家长群里联合抗议,甚至捅给媒体,制造舆论。
你发现这个模式的可怕之处了吗?当正常的市场退出机制被堵死后,消费者维权的唯一路径,就只剩下了“闹”。** **
将本来应该是商业选择的东西,转化为社会事件。
这就是为什么学校午餐问题,总是那么容易引爆舆论。
因为对于丧失了主权的消费者来说,这是他们夺回话语权的唯一方式。
所以,这次上海的事件,家长们最初对“没荤腥”的抱怨,本质上就是一次“用脚投票”的替代性呐喊。他们是在用舆论的压力,去模拟一个本应由市场自动完成的优胜劣汰过程。
但有用吗?没用的。
因为供餐公司它真正的“客户”是谁?是那成千上万的学生和家长吗?
不是。
它真正的客户,是那个给它合同的学校,是那个组织招投标的教育部门。它的生死存亡,不取决于家长的满意度,而取决于与上游权力机构的关系,以及是否触碰了监管的红线。
在这种情况下,当经理发现一盆虾仁里有虫子时,公司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选项A:诚实上报。 立刻报告学校和监管部门。后果是什么?公司声誉受损,可能立刻被终止合同,面临巨额罚款,甚至直接倒闭。这是一个确定性的、巨大的损失。
选项B:内部处理,悄悄销毁,对外撒谎。 后果是什么?有可能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后面不再出事,这次的危机就算过去了。这是一个不确定的、但潜在收益巨大的选择(保住了合同)。
你是一家公司的老板,你怎么选?很多人肯定选择B。
我不是在为这家公司洗白。我是在指出,这个系统本身,就在鼓励这种“冒险”。
因为,一个不需要对最终消费者负责的生产者,他的主要精力必然会从“做好产品”,转向“搞定关系”和“规避监管”。
如果这是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一家餐厅的虾仁里发现了虫子。
消费者会立刻用脚投票,餐厅的生意会一落千丈,口碑会瞬间崩塌。这种来自市场的、即时的、致命的惩罚,比任何监管都来得有效。
但在学校午餐这个场景里,供应商最大的恐惧,不是家长不满意,而是被监管部门“一票否决”。所以,当出现问题时,它优先考虑的,不是如何安抚消费者,而是如何不让监管部门知道。
所以,那个“瞒报”的决定,却是这个“消费者主权”缺位的系统里,大概率会发生的必然。
把视野再拉大一点,你会发现,学校午餐的困境,只是冰山一角。几乎所有由公立学校统一供给、强制或半强制消费的领域,都存在着类似的“永恒的纠纷”。
最典型的,就是校服。
有家长觉得校服太贵,质量配不上价格。
有家长觉得校服太丑,扼杀了孩子的个性。
有家长觉得面料不好,不透气,孩子穿着不舒服。
同时,也一定有家长觉得,统一校服挺好,省心,避免了攀比。
你看,和午餐的逻辑一模一样。公立学校,作为一个不能由消费者自由选择的供给方,它强行将所有主观价值完全不同的家长,捆绑在了一起。然后,试图用一个“统一”的解决方案(统一的午餐、统一的校服),去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这在经济学上,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就构成了一场教育领域的“公地悲剧”。
每个人都对这片“公共草地”(学校供给的服务)不满意,都觉得自己的羊(孩子)没吃好草,但又没有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改变牧场,最终导致无休止的抱怨和纷争。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公立教育的本质,决定了它无法以市场化的方式运作。
它的首要目标,不是满足消费者的个性化需求。它用统一的划片、统一的教材、统一的收费标准,来抹平差异。
这种情况下,一万年也解决不了这些纠纷和矛盾。
不如试着,让家长们自己去解决吧。
比如,由家长自己来点单送外卖到学校吧。
要么,学校还原成为商业机构,这样吃什么与学校就绑在一起,成为一个产品了。
但天天在网上闹的这些家长,大多数正是免费教育、教育公办的支持者,一边要求公办,一边又要求消费者主权,真是神经病!
1992年,中国政府当时就提出了教育医疗全部市场化的主张,可惜,被民间舆论怼回去了。
我想起刘强华的一句话: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给你机会当你当消费者、当皇帝,你不中用啊,你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