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事业要涨价了?好事还是坏事?

经济日报写了一篇文章,叫理顺公共事业价格。

意思很明确,要让价格反应稀缺性,也就是准备让水电煤气这些产品的价格涨一涨了。

一听到水电燃气要涨价,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肉痛,是咒骂,是本能地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仿佛这日子本就艰难,如今连喝口水、点个灯、烧个饭都要被多割一刀。

这种情绪,我完全理解。

因为它太直观,太符合我们作为普通消费者的日常感受了。

作为消费者,当然是渴望物价越低越好。

但是,我必须邀请大家暂停一秒钟的愤怒,换一个角度理解这件事。

我们先不说价格涨跌,我们先换一个角度问,当取消政府对于公共事业的补贴时,是不是好事?当然是好事。

这句话,在很多人听来,简直是“何不食肉糜”的现代翻版。取消补贴?那价格不是要飞到天上去?老百姓还活不活了?

别急,这恰恰是很多人思维的第一个误区,一个被长期灌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误区。

我们总以为“补贴=福利=好事”,“涨价=剥削=坏事”。

正如免费教育是真的零价格吗?上海生均经费在五万一年,便宜吗?一点也不便宜,只不过真实的价格被隐藏了。”

我们日常生活中,能“看得见”的是什么?是每个月那张数字不大的水电燃气账单。我们为此感到庆幸,觉得享受了“低价”的福利。可“看不见的”是什么?

看不见的,是你口袋里被悄悄掏走的税收。

补贴的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不是。是政府变戏法印出来的吗?(即便如此,那也是通货膨胀税,最终还是全民买单)。

补贴的每一分钱,都源于税收,源于你我他,源于每一个创造价值的纳税人。

所以,补贴的本质是什么?它不是一项福利,而是一场强制性的财富转移。政府用看得见的税收强制力,从一部分人(所有纳税人)的口袋里拿走钱,再把它输送给另一部分人(在这里是效率低下的公用事业企业)。

这个过程,表面上你享受了每月几十块的低价燃气,但实际上,你可能为此付出了几百块的税收成本。

这笔账,从来没有人给你算清楚。你只是“感觉”占了便宜,但实际上,你是在为一个臃肿、低效的系统持续输血。

这就像一个魔术师,他从你的左边口袋里偷走100块,再从右边口袋里“变”出10块钱给你,并告诉你这是福利。

荒唐吗?非常荒唐。

更糟糕的是,这个财富转移的过程,充满了损耗。

行政成本、寻租空间、效率浪费……层层盘剥下来,你付出的100块税,最后能变成有效补贴到位的,可能连50块都不到。

所以,取消补贴是坏事吗?不,取消补贴,是停止这场以“福利”为名的、心照不宣的集体抢劫。

它是把被隐藏的价格,重新暴露在阳光下,让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你消费的每一立方米水、每一度电,其真实的经济成本到底是多少。

好了,有人会说,就算补贴是坏事,那取消了补贴,价格不就得听企业的,他们还不得漫天要价?

所以,政府必须“指导价格”,必须“定价”,这才能保护我们消费者啊!

这又是一个致命的误区,一个将政府视为“仁慈保护神”的童话幻想。** **

价格的核心功能是传递信息。价格就像一个社会的神经网络,它告诉你某种资源是稀缺还是充裕。

经济日报这篇文章并没有说错,价格应该要反应稀缺性。

当一个商品的价格可以自由浮动时,它会告诉生产者:消费者非常需要这个东西,利润很高,快来生产!它也会告诉消费者:这个东西现在很紧俏,省着点用,或者去找替代品。

现在,政府一纸令下,强行把水价定在一个远低于其市场均衡价的水平上。这个价格信号,瞬间就被扭曲、污染了。

它对企业说了什么?它说:“你们这个行业,不赚钱,甚至亏本。别投资了,别更新设备了,别提高服务质量了,混日子就行。反正亏了有政府补贴,饿不死。”

文章里描述的景象,就是这种信号扭曲的必然结果:“价格与成本倒挂问题突出”、“企业服务质量难以保障”、“削弱了企业提质增效的积极性”。

这难道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意外吗?不,这是经济规律的必然展现,就像你把温度计插进开水里,它必然会显示100度一样。

你不能一边摁着价格,一边又指望企业家们像雷锋一样,用爱发电,用情供水。企业家精神的核心是发现并利用盈利机会,你把盈利机会都扼杀了,还谈何发展?

它对消费者又说了什么?它说:“水,很便宜,随便用。洗车用自来水冲,泳池天天换水,没关系,反正便宜得跟不要钱一样。”

但问题在于,经济日报根本没有意识到真正的问题。

比如文中提到,“阶梯价格制度,但一档覆盖比例较高,如有的地方一档水价覆盖率超过95%,导致阶梯价格调节机制失效”。

这更是官僚计划的黑色幽默。

这就叫作价格管制,并且完全反市场,一个用电用得越多的人,价格反而越来越高。

价格管制,必然导致资源的错误配置。

因为它摧毁了最真实、最有效的激励机制。其最终结果,必然是短缺。是高峰期的停电,是老旧小区的低水压,是燃气管道的年久失修。

我们看到的,是账单上的低价;我们看不见的,是生活质量的下降和潜在的安全风险。

人们以追求“价格稳定”和“社会公平”为名,一步步交出自己的选择权,最终被一个全能的管制体系所束缚,生活在一个物质匮乏、选择单一的世界里。

真正的问题,根本不在于涨价,而在于去管制化。

有人说,公用事业是“自然垄断”行业,铺设管道网线成本太高,不可能让很多家公司来竞争,所以必须由政府来管制一家或几家特许经营的企业。

这个“自然垄断”理论,是所有主张政府干预公用事业的人,手中最坚固的盾牌。但从奥派的角度看,这块盾牌,其实是纸糊的。

历史上,大量的“公用事业”领域,都存在过激烈的市场竞争。

19世纪的英国和美国,许多城市里都有多家自来水公司、煤气公司、电力公司,他们互相竞争,铺设自己的管网,用更低的价格和更好的服务来吸引客户。竞争是完全可能的。

所谓的“自然垄断”,绝大多数都是“政府创造的垄断”。

政府通过设置高昂的准入门槛、发放独家的“特许经营权”,人为地消灭了潜在的竞争者。

文章中提到的“‘一城多企’现象,很难合理制定价格水平”,以及“推动部分公用事业(如城燃)实现‘一城一企’”,这简直是把毒药当解药。

他们认为定价难的原因是企业太多,成本不一。

这个思维是典型的计划者思维,他们渴望的是一个整齐划一、便于计算和控制的模型。

而市场的逻辑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一城多企”,才存在比较和竞争的可能!

A公司的采购成本高,管理混乱,价格就贵,那消费者自然会用脚投票,选择成本控制更好、服务更优的B公司。

这才会逼着A公司去改善经营,降低成本。这才是市场发现价格、优化资源的真实过程。

而“一城一企”的解决方案,是彻底扼杀了这种可能性,是把一个被管制的市场,变成一个被彻底焊死的垄断铁笼。

在一个城市只有一家燃气公司的情况下,你还谈什么“合理定价”?价格将完全取决于政府官员和企业之间的博弈,取决于那份永远算不清的“成本监审”,而与消费者的真实需求和企业的真实效率,关系已经不大了。

真正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开放。是废除特许经营权,是允许任何有能力、有资本的企业家,进入这个行业。

有人会说,重复铺设管道不是巨大的浪费吗?

这个问题,市场本身就会解决。可能会出现管网分离,即一家公司负责基础设施(管道),然后向多家能源销售公司出租管道使用权,就像电信领域的“网运分离”一样。

也可能会出现新的技术,比如分布式的能源供应,根本就不再需要统一的巨大管网。企业家精神的魔力,就在于他们总能找到我们这些外行人想象不到的、成本更低的解决方案。

前提是,你得给他们自由。

只要存在进入的自由,哪怕现在市场上只有一家公司,它也不敢肆意妄为。因为“潜在的竞争”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力。

一旦它把价格定得过高,服务搞得太差,马上就会有新的竞争者闻着利润的血腥味冲进来,把它取而代代。

所以,问题的核心,从来不是“如何为垄断企业制定一个合理的价格”,而是“如何通过开放市场、引入竞争,来彻底消灭垄断”。

文章最后提出了一系列“完善机制”的建议,比如“动态调整机制”、“精准补贴”、“完善阶梯价格”、“信息公开”等等。

从奥派的视角看,这些方案,无一例外,都充满了“计划者的傲慢”。

他们仍然坚信,有一群足够聪明、足够无私的专家和官员,能够坐在办公室里,通过收集数据、建立模型,模拟出市场的效果,计算出一个“科学合理”的价格。

动态调整?调整的依据是什么?成本?谁来核定成本?这里面有多少寻租和造假的空间?调整的频率是多快?能跟得上市场供需的瞬时变化吗?这本质上还是“模拟市场”,永远是笨拙的、滞后的、充满错误的。

“精准补贴”?听起来很美,但谁来定义“困难群体”?标准如何制定?如何保证补贴不被冒领?为了执行这套精准补贴,需要增加多少行政人员和官僚成本?与其如此,远不如直接减税,或者通过民间慈善的方式来解决。把一个普遍的经济问题(价格扭曲),强行转换成一个需要政府识别和干预的社会福利问题,只会让事情更糟。

“信息公开”?在一个行政垄断的行业里,公开成本信息,更像是一种公关表演。它无法改变你没有选择权的事实。

真正的“信息公开”,是竞争的副产品。当你有三家电力公司可选时,他们会拼命地通过广告、客户评价、价格对比来向你“公开”他们的优势信息,你根本不需要一个政府平台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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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公用事业要涨价了,我们该怎么办?

不是去反对“涨价”这个现象,而是去反对制造了这一切问题的根源——政府干预

我们感受到的痛苦,不是价格上涨的痛苦,而是长期服用“低价补贴”这剂麻醉剂后,戒断反应的痛苦。

价格回归到企业自由定价当然是正确的,但同步需要引进的是市场的竞争。

你不能一边要求价格自由定价,一边却要阻止竞争,甚至还有可能在一城一企的要求下,让国营低效企业进一步垄断市场。

当真正的竞争被引入时,当消费者主权真正发挥作用时,所谓公用事业的价格,只有可能下降,而不是上涨。

因为竞争会倒逼企业创新、降低成本、提升效率。

到那时,我们担心的不再是“涨价”,而是该选择哪一家服务更好、价格更便宜的公司。

解放公用事业的唯一钥匙,不在于更聪明的管制,而在于更彻底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