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命令千军万马,但你无法命令经济繁荣

约翰·埃利奥特·凯尔恩斯在他的名著《政治经济学的特征与逻辑方法》中,对于经济学是不是科学,它的价值中立特性进行了很好的阐述。

他说:一些物质和精神事实、政治和社会制度的现象并不属于经济范畴。一旦到这种程度,它就已经达到研究目的了,而这些原因应该被看做是与经济学相关的终极原因。(终极给定,极据)并不是说这些原因不具有进一步分析和解释的价值,而是这些分析和解释已经不是经济学家的工作。

正如米塞斯说:

人的理性是一个非理性的事实。

人的理性来源于何方?是神学的解释,还是如同肾脏分泌尿液,还是一束束电波?人为什么会做出如此这般的决策?这些问题都很重要,都值得去研究。但是这不是经济学的范畴。经济学是把这些问题当作一个终极给定来对待的。做出这样的行为,必然有目的,要实现这个目的,必然采取一定的手段。经济学只揭示目的与手段之间的因果关系,对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做,经济学无话可说。心理学的终点,经济学的起点。

凯尔恩斯认为经济学当然是科学,它具有价值中立的客观特征。

下面就是财富的一些简单事实:例如生产、交换、价格,或者在分配中财富呈现的多种形式,例如工资、利润、租金、利息等等。这些就是财富现象,并且这种现象的自然规律在其相互之间以及因果关系中有着某种固定联系。英国的资本以一定速度年复一年地增长,美国相对来说更快一点,这些事实并不是偶然的,而是一些原因的自然结果……只要这些原因保持不变,那么结果就不会改变。

存在的事实都是一些原因的必然结果,这些事实与原因之间的关系是固定不变的。当我们谈到财富现象的规律时,脑海里所展现的其实就是经济现象中的恒定联系,而在这些规律的阐释中就包含了政治经济学。它告诉了我们在经济事实面前我们的能力实现的条件,以及通过何种方式实现人类重大福利的目标。正是出于这样的认知,人类成为自然的使者和诠释者,并且学会了通过服从自然来控制自然。

凯尔恩斯正确地指出:经济学是价值中立的科学,与特定社会制度无关,不研究具体的价值观和目的。它对任何系统的目标的价值性或是满意程度不做任何判断。

天文学、力学、化学、生理学,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以现实的目的为目标吗?揭示自然规律,去告诉我们会出现什么样的现象,什么样的原因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政治经济学也一样,都是科学。 天文学对天体现象所做的工作,力学对运动现象所做的工作,化学对化学反应所做的工作,生理学对有机生命体功能的现象所做的工作,政治经济学对财富现象所做的工作,都是阐述现象之间彼此共存或继起的规律(都是科学,与价值无涉)。

经济学只告诉你,要实现什么样的目标,必须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是恒定不变的。

至于你要实现什么样的目的,经济学对此不置可否,经济学价值中立。因果关系已经揭示出来了,至于人们怎么选择,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正如凯尔恩斯所说:经济学为这些事实形成可靠的观点提供论据支持,而且这就是它的功能所在。但很少有实际问题不会呈现出除纯粹经济性之外的其他属性——政治、道德、教育、艺术等。在这些矛盾的观点上,政治经济学不提供任何评论,不做任何价值判断。

正如米塞斯将经济学扩展为人类行动的一般科学那样,人类的一切有价值的目标,都在一个人的价值表上供他选择,而并不是局限于追求财富本身。这对经济学原理并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也不会对人类的其他目标造成任何影响,如果一个艺术的、审美的、情感的东西排在了一个人价值表的最高位置,这只会让选择变得更加容易,丝毫无损这些目标追求的价值本身。

但是一个人要实现相应的目的,必须从所有的人类知识库中调用实现这个目的的正确手段,才有可能取得成功。要盖一所房子,必须知道物理学的基本原理,服从于这个基本原理,才能让房子屹立不倒;同样道理,要实现经济繁荣,就必须知道经济学的基本原理,它告诉人们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它跟物理学定理一样,是亘古不变的,是有着确凿的因果关系的。

提高工资率的手段是增加资本存量,增加资本存量的手段是减少管制和干预,保障私有产权、降低时间偏好;而不是规定一个最低工资,或者成立一个工会,或者银行印钞票增加名义工资率。

增加消费的办法,是疯狂生产,扩大有效供给,积累储蓄,让现时消费的增加不影响未来的满足,并且为未来更大满足创造条件。而不是给大家发钱,或者通过刺激消费的手段毁灭储蓄。

凯尔恩斯进一步指出:把价值无涉贯彻到底,纯粹的经济学本身其实也不“谴责”工会组织罢工、要挟更高的工资率、更少的工作时长和更长的休闲。它只告诉人们:这样做的结果必定是什么?

凯尔恩斯警告一些经济学家的越界,或者某些社会安排以经济学之名颁布,对经济学造成的不良影响。他说,如果一个工人被告知政治经济学就是“谴责”罢工,“赞成”资本积累,那么工人阶级就会认为,政治经济学反对工人阶级,代表雇主阶级的利益,所以工人也理所应当地应该反对它。所以政治经济学研究严格坚持科学的特征兼具重大的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也即,只有坚持价值中立,才能获得各种不同类型和处于不同状况的人的善意的包容和认可。

经济学因果关系是绝对正确的科学,不受任何社会制度、时变的影响。你要是不想提高工资率,不想增加未来消费,经济学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的目的恰恰是提高物质生活水准,那你就必须听从经济学的教导,否则就是目的与手段的背离。就像你不听从物理学的教导,会导致房子倒塌一样。

所以,无视经济学的教导并不会对经济学造成什么伤害,经济学一直在那里,它伤害的是你自己。

医学告诉你,酗酒有害健康。这是科学,没有任何价值判断。但是你非要酗酒,对医学并没有什么伤害,伤害的是你自己。

科学规律在那里,你无视它,不知道它,是你的事情;如何选择,也是你的事情,与科学无关。

社会中存在杀人抢劫,伦理学说,互不侵犯私有财产,才能保持人类的繁衍与和平,由此说杀人和抢劫是不对的。你现在说,你们太过理想化,什么都是私有财产、互不侵犯。这根本不构成反驳,反倒是一种极端的回避和虚伪。因为哪怕人人都在杀人和抢劫,也不能否定杀人和抢劫不对这个结论。

经济学说,自由贸易有利于交换双方物质福利的增进。你现在说,现实中处处都在阻碍贸易,所以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乌托邦。这也是牛头不对马嘴。你应当去证明:自由贸易不利于福利增进。至于说,你认为宁愿贫穷,也要阻碍贸易,那是你的目的选择,更不构成对经济学原理的反驳,恰恰从反面证明了它:阻碍贸易会导致贫穷。

有些人以为自己权力大,拥有飞机大炮,就可以违逆经济学原理而行,这就像无视物理学的教导去盖房子一样,是无知、颟顸和野蛮的表现。其最终的结果都是适得其反,然后用下一个干预去掩盖上一个干预造成的错误后果。

人们通常只看到那些干预主义政策取得的成果,却看不到它背后付出的代价总有人在承受。一切违背经济学原理的干预,最终结果一言以蔽之,就是让人们变穷,或者,应有的物质福祉增加没有实现。

政客可以下命令让军队去杀人,但是他无法下命令让海水没有潮汐,也无法下一道命令让经济学原理失效。他无法命令经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