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就是市场经济

一切文明，迄今都以生产手段私有制为基础；文明和私有财产制可说一直连结在一起。主张经济学是实验性科学、却又建议生产手段公有的那些人，自相矛盾得令人慨叹。如果历史经验能教导我们什么，那无疑是：私有财产制和文明的连结是不可分割的。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经验大致显示，社会主义能和资本主义提供一样高的生活水平。

市场经济体系从来未曾被充分、纯粹地尝试过。但是，在西方文明范围内，自从十五世纪以来的一般趋势，主要是朝向废除阻碍市场经济运作的一些制度发展。随着此一发展趋势，人口大幅增加，一般民众的生活水平提高到一个空前的、从来没梦想过的水平。现今美国一个普通工人享有的诸多生活便利设施，连以前的克罗伊斯（Croesus）、克拉苏（Crassus）、美第奇家族（the Medici）和路易十四都会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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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斯蒙第（Sismondi）、浪漫的中古世代讴歌者、所有鼓吹社会主义的作家、普鲁士历史学派和美国制度学派都倡言，资本主义是一个不公不义的剥削体系，牺牲大多数人民的重要利益，独厚一小群牟取暴利者。正派人士绝不可能拥护这个“疯狂的”体系。经济学家是“资产阶级的谄媚者”，所以才会声称：资本主义不仅对一小群人有利，而且对每个人也都有利。经济学家要不是笨得认不清事实，就是被收买的辩解者，专为剥削者自私的阶级利益辩解。

在这些反对自由、民主和市场经济人士的术语中，“资本主义”意谓大企业和富豪所提倡的那种经济政策。面对某些——但无疑不是全部——富有的企业家和资本家现在支持一些措施，限制自由贸易和竞争从而导致独占这样的事实，他们说：当今的资本主义代表保护主义、卡特尔和废除竞争。他们还说，在过去某一期间，英国的资本主义的确支持自由贸易，不管是在国内市场，还是在国际关系方面。但这是因为当时这样的政策对英国资产阶级有利。然而，情况已经改变了，今天的资本主义，亦即，剥削阶级所拥护的政策，希望推行另一种措施。

这个说法严重扭曲经济理论和历史事实。过去曾经有、而将来也总是会有一些人基于自私与野心，要求政府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并且希望从限制竞争的政府措施中获利。一些企业家变老了、也觉得累了，以及一些过去成功者的颓废子嗣，不喜欢机敏灵巧的新贵挑战他们的财富、挑战他们在社会中的显赫地位。他们渴望经济情况僵固不变，渴望阻挠社会进步；这种渴望是否能实现，取决于舆论形势。十九世纪，享有威望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的学说所塑造的意识型态结构，使得这种渴望无效。当自由主义时代的科技进步彻底改革传统的生产、运输和营销方法时，既得利益遭到伤害的那些人并未要求政府保护，因为他们知道这种要求是没有希望获得正面响应的。然而，如今人们大多认为，政府的一个正当任务，是阻止比较有效率的人和比较没效率的人竞争。舆论同情强大的压力团体所提出的阻止进步的要求。奶油生产者在反对人造奶油的抗争中相当成功，而音乐家反对录制的音乐也一样。工会是每一部新机器的死对头。在这样的环境下，比较没效率的商人希望获得政府保护、免受比较有效率的竞争者伤害，一点儿也不奇怪。

以如下的方式描述当前的情况，应该是正确的：现在许多或一些工商业团体不再是自由主义者了；他们不拥护纯粹的市场经济和自由企业，反而要求政府以各种措施干预工商活动。但是，如果说资本主义这个概念的意义已经改变了，说什么“成熟的资本主义”——美国人的说法——或“后期的资本主义”——马克思主义者的说法——的特征，在于以各种限制性的政策保护劳工、农夫、小店主和工匠的既得利益，乃至有时候也保护资本家和企业家的既得利益；那就是一个完全误导性的说法。资本主义这个概念，是一个不可变的经济学概念；如果它有什么意思的话，它的意思只能是市场经济。我们如果默认它有另一种意思，那么就自己抛弃了一个可以用来适切处理当代历史和经济政策问题的语义工具。这个错误的命名法，只有当我们意识到，应用“成熟的资本主义”或“后期的资本主义”此等词汇的那些伪经济学家和政客，希望的是阻止人们知道市场经济的真义时，才变得可以理解。他们希望使人们误以为，政府的限制性政策所引起的那些令人厌恶的症状，都是“资本主义”造成的。

——摘自路德维希·冯·米塞斯《人的行为》第十五章：市场，第三节 资本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