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陈兴杰

首发 | 功夫财经

人形机器人是今年科技行业最火的领域之一，最近却面临很严重的质疑。11月7日，高盛发布对中国人形机器人供应链的调研报告。

报告的总体调性，是看好人形机器人发展，讲各家企业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有个细节却被圈了出来。在受调研9家公司中：

还没有一家公司确认已收到大规模订单，或有明确的生产时间表。

这些公司的产能已达到年产10万台到100万台，却没有对应的市场需求，问题出在哪里？要么，所谓产能是虚假的。但各家都造假，可能性很低。

还有一种可能：产能是真的，只不过人形机器人的市场，其实就很小，行业存在泡沫化。

另外一则新闻，来自国家发改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李超。在新闻发布会上，李超谈到了人形机器人的产业风险。

低水平重复扎堆，挤压研发创新空间；资本分散与浮躁预期，削弱全球竞争力；商业化落地滞后，产业链协同受阻。

就是说，人形机器人水平还很低，缺乏能落地场景。产能激进，资本浮躁，存在炒作风险。

年初，人形机器人还在春晚舞台转手帕呢，到了年底，到处都在谈产业风险。人形机器人，到底还行不行。

01

谈人形机器人，得从机器人说起。最近十年，机器人风生水起，大量应用普及。它们给不同行业带来的进步，堪称革命性。

比如制造汽车的机器人，它们的机械手臂像八爪鱼灵活，能同时多处焊接、拧紧和涂抹颜料，其眼花缭乱，效率之高令人惊叹。

快递行业的分拣机器人，它们没有手，只是有传感装置的履带。快递如回转寿司传动，它自动称重，识别地址，迅速拣出和分类。

公众更熟悉的是生活机器人，比如扫地机器人和送餐机器人人。它们小巧可爱，会发语音，替代了许多人的工作。

这些机器人共同的特点是：不具备人形。根据生活需求，发挥机器特性，提供相应的服务，这就可以了。机器人像人，反倒放大了人形缺陷。

人类是两足动物，跑起来不快，关节运动复杂。人的身躯高大，底盘不稳，负重能力也很有限。

让机器人刻意模仿人，增加了复杂性。负重前行，两足机器人的稳定性不如四足机器人；关节的灵活性远不如轮子和履带，复杂程度更是几何级增长。

人类活动，很少用到整体人形，大多数只用到人的某些能力。复杂的大脑思考，用计算机和大数据帮忙运算；灵巧的手足活动，则发明更加灵敏、不知疲倦的机械来替代。

人的某些复杂技能，在机器人那里反而简单。洗衣服就是将衣服浸泡揉搓，反复漂洗。洗衣机做得比人类好多了，至于它像不像人，谁在乎。

02

除了工业生产和日常生活，产业界对人形机器人的展望，还集中在高危环境作业、家庭照看陪护，以及战场应用。目前来看，这些也很不靠谱。

以消防灭火为例。真实世界里，消防员凭借专业装备，能轻松闯进多数火场。人形机器人上场，高温爆炸能使精妙零件瞬间失灵。

水下救援同样如此。深水高压，乱流涌动，机器故障率极高，行业多以远程操控设备，起到辅助作用。人形机器人独立下水救援，还遥遥无期。

未来的超级英雄，大概率是钢铁侠：人类装备高度精良化，操纵更厉害的机器，这才是救援行业的发展正途——而不是被人形机器人取代。

机器人行业津津乐道的照看陪护，目前也缺乏应用场景。我曾到深圳一家失能养老院考察，这家养老院以技术先进闻名，装备了许多科技公司的新产品，堪称行业标杆。

据我观察，照看陪护还高度依赖人力，行业发展的方向是智能化，从细节处减轻人力负担，而不是取代人。

老人睡觉要翻身，以预防压疮。过去靠手动翻身，现在发明了智能化感应床，它识别老人心律（半舒醒状态）和动作，半夜时不时帮它翻身。

老人摔倒，通过监控图像识别，触动警报呼救；老人经常忘记吃药，就发明自动提醒药盒。简而言之，以智能化设备辅助人干活，节约人力。

人形机器人能干什么？最简单的喂饭，它都无法胜任。看护老人不是机械陪护，它需要情感投入和有效反馈。机器人识别不了指令，几回合下来，足够把老人搞到崩溃。

03

人形机器人的战场应用也面临阻碍：近年来的战场形势表明，无人机已成主流武器，机器狗高效灵活，很有前途。人形机器人没什么优势。

人工智能应用于军事领域，素来为国际社会所警惕，中国一直保持审慎的立场。人形机器人军队开赴战场？一定会引起铺天的反对。

还有一种观点，提到“情感伴侣”价值。机器人越来越像人，势必成为部分人的精神依恋。只要足够仿真，可能踏入保健行业——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的判断是：只要法律允许，这个市场确实会存在，但不会成为主流。人与人互动，是人类底层核心的精神需求，很难被机器人取代。

机器人越像人，越会产生恐怖谷效应——心理学告诉我们，人类对于高度接近自身，同时又是异类的东西，会本能地厌恶和恐惧。

人形机器人作为人类伴侣，最后会存在边缘群体。投入天量资源，被寄予厚望的人形机器人，最终只能提供情绪价值？如果这个成真，真是让人沮丧。

人形机器人的发展路径，也许一开始就出了偏差。机器人应该超越人，而不是像人。非要像人，对手是进化数十万年的人类，这样的竞争难有胜算。

04

无用之用，是人形机器人产业面临的最大尴尬。

很多人说，产业发展不能急，目前人形机器人还在初期，未来技术成熟，一定能找到用处。

乐观是不错的，但资本终归需要赚钱，有明确的发展方向，资本还愿意陪着一起等；没有落地场景和盈利出路，资本最终会失去耐心。

这两年人形机器人很火，很大程度靠的是猎奇。机器人转圈跳舞甩手帕，还能打出好拳脚，这些都值得喝彩，但不能长期不能用，只能看吧？

目前人形机器人的最大用途，还真就是展览和表演。各种科技展会，始终是焦点；跑马拉松，成绩甚至超过了人类运动员。

人类真的需要机器人跑马拉松吗？自动驾驶汽车跑得比它快多了。机器人需要干点独特有价值的事情，而不是表演。

今年，全国多地政府在街头布置“机器人交警”。它们身披交警服，以手势信号指挥交通，还能识别捕捉违规车辆。这新闻把网民看呆了。

指挥交通这种事，红绿灯和电子眼做得不够好吗，居然要用人形机器人？说白了还是表演，某些地方政府公帑消费，装点门面。

一个不能忽视的现实是：最近两年，许多地方政府出台鼓励发展人形机器人的举措，补贴力度之大，大有赶超当年光伏产业之势。

比如今年6月，宁波市政府出台文件，对人形机器人产业项目，实际投入（含设备、技术、软件投入）500万元以上的，最高可给予4000万元补助。类似的补贴奖励，全国大中城市很普遍。

高盛报告提到，人形机器人行业缺乏实际大额订单，同时又干劲十足，产能充分，很大可能，原因就出在这里。

一边是迷茫的产业方向，无法落地的应用场景，另一边是开足马力上产能，市场不断升温。将来会发生什么？泡沫终有吹破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