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过去了。临近年末，天气转寒，在农村，很多外出务工的人开始陆续返乡。我不知道回家过年的小伙伴们有没有这样的感觉：年越来越没有味道了，人也越来越少。村子的周边房子较新，一旦走进村子的腹心，则全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荒废的宅基地，真可谓十室九空！守村的留守老人，他们在等待命运最后的安排。村干部是村里最年轻的，但也快成了光杆司令。其实，农村的空心化已经是个很普遍的现象，面对这样的状况，再结合政府提倡的建设新农村的政策，真的让人很恍惚啊。

我相信，制定政策者的发心一定是好的。但实现良好的愿望是一回事，采用正确的手段又是一回事。建设新农村是一个手段，但它违反了基本的经济规律，那它一定不能达到政策制定者的目的。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分工愈加细化，合作链条愈加拉长，更多的人将会融入这个过程之中，期间伴随着广大的人员流动，虽然有种种政策的阻碍（例如过去的暂住证、户籍、社保、教育和医疗等问题）但大势所趋，势不可挡。这个大趋势，其实就是每个实践市场经济的国家都会经历的一个过程——城市化。

我从来不听那些羡慕田园牧歌者的感叹，那些哀悼农耕文化丧失的人，其实就是吃饱撑得。我只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在农村，一个炸油条卖早餐的，如果想单靠这个手艺养活一家人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他们要去各个村的集市上摆摊（都有约定俗成的固定时间）平常还要干农活或者打小工。而一个在城市中卖早餐的，他可能就只干一个早晨，有时还要雇佣一两个帮忙的阿姨，甚至中午或晚上的时间段，已经被房东分别租给了卖盒饭和卖烧烤的了。这其中的差别就在于分工，农村没那么多人，这个工是无论如何也分不出来的。一个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要生活在城市里，这不是政策决定的，这是经济规律决定的。

看到这里，可能有朋友就要问了：为什么农村不能慢慢开发为城市呢？道理上来说当然可以，发展好的地区确实也在这么干。但有两个阻碍是我们要注意的。一就是地理位置的原因，这个是人力无法改变的。能成为城市的地方，自然有它的地理位置优势，而有些地方就不行，如果允许人们自由迁徙，这也算不了什么问题。像大凉山那种地方，过去穷，现在还是穷，以后大概率还是穷。穷了几百年了，那就是风水问题，只要允许人们自由迁徙，完全没必要花大价钱大力气去扶贫，违背经济规律去扶贫，只能越扶越贫。第二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产权问题。众所周知，我国的土地制度是国家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随着改开的步伐，房地产逐渐成为经济发展的中流砥柱，城市的土地，或者说商品房的出现，包括它的产权，它的交易合法化，实际上是让城市的土地产权更加明晰了，而农村在这方面是完全落后了。农村的宅基地和大粮田是集体所有，在过去分地分宅基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了。这几年，承包的大粮田年限一再延长，随着对乡村硬性规划的不提倡，宅基地事实上也都被个人占据。很多人已经在城里购置了房产，但在农村他还占有一块宅基地，它没有明确的产权，甚至有些界限都说不清道不明，因此产生的纷争，甚至打架斗殴也是层出不穷。有朋友可能会问，他们为什么不出卖呢？让土地流转起来岂不是大家都受益的方法吗？这里面涉及的问题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这里可以先举个例子：前几年有城市的有闲阶级，想着到农村去过自己的田园生活，于是和村里的农民签了购买合同，买下他们的小院进行了改造。立了假山，设了鱼池喷泉，盖了三层的小别墅，当初卖院子的农民忽然后悔了，一纸诉状告上法庭。结果可能大家都想到了，购买合同无效，院子还给农民，农民赔付一些费用（自然要打很多折扣）。这是城市与农村的交易，而农村宅基地互相之间的买卖，有时有书面的契约，有时就是口头协议，置换的居多，补贴钱的也有，但绝对要不上价去，究其根本还是产权不明，没有法律保障它可以自由交易。至于农村的承包地就更不用说买卖了，农民只能用来耕种，你拿来建房子，建车间，建工厂，如果严格按照法律来办的话，分分钟给你拆除。而农村的经济发展，农民的主要收入依靠，大都来自这种违法用地的乡村企业。

明晰产权，让交易合法化，让农村的土地流转起来，物尽其用，这就是最好的刺激经济的策略，它不用花一分钱，其效果不知道要比超发几万亿好多少倍！其实很多发展经济的政策，不用花一分钱的，减税减冗员暂时做不到，把农村的土地确权，把它们和城市的商品房一样，再把其产权都永久化，这不过是一纸命令的事。最大的阻碍还是大多数人的观念，因为很多人会担心，这样把农村土地都私有了，过程中会不会产生分配不公，未来会不会产生土地兼并和失地流民。我国农村的土地，包括承包地和宅基地，其实都非常零散，很平均。按照当下持有的土地进行确权，根本不会产生分配不公，而且这只是技术性问题，大方向正确，都可以解决。至于土地兼并的担忧，更是不懂历史，也不懂现实，更不懂经济。过去我国历史上的土地兼并，一言以概之，一朝天子一朝臣而已。换了天子，就换了官僚，也就换了土地兼并者，历史上的土地兼并的核心其实是强权，而不是市场交易。出于现实的考虑，一个人因极度贫困和突然的厄运要出卖自己的土地，如果土地产权明晰，交易合法化，那他会在市场上卖一个好价格以渡过难关。而那些左派、伪道德家们却要阻止出现这个选择，产权不明，不允许交易合法，他的贫困并没有消失，他的厄运也不会自然结束，他只能贱卖（因为不合法）他的土地，或者根本无法出卖，只能等死。

出于良好的愿望，慈善家可以伸出援手，但阻止市场交易这个选择就是一种伪善。市场经济建立在明确的产权基础上，法律对私人产权的保障愈加提高，经济就愈加繁荣，让农村的土地流转起来，不但能为经济注入强大的信心，而且农村的空心化问题才有望真正解决。其实，农民拥有很多资源，但资源不等于资本，而确权是资本产生的根本机制。违背这个经济规律就贫穷，随顺这个规律就繁荣，而认识这个规律，传播正确的观念，则是实现繁荣的基础。

哈耶克说，通往地狱的道路，往往是善良的愿望铺就的。那些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绝对正确的政策，很多都经不起经济学的思辨。经济学是关于人的行为的科学，可以纠正我们惯性的思维方式，让我们的眼睛不仅仅盯着要达到的目的，而是能更进一步的思考用什么样的手段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其后果会不会与我们的目的背道而驰。观念决定行动，错误的观念导致错误的行动，每个人都注定改变世界，我们当下微不足道的选择，可能就是导致未来出台错误政令的原因。历史不能证明历史，没有正确的理论辨析，所谓“事实”也只是发生了一些事，大家各说各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