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文明实际上是一个经济学问题 - 价值

为什么经济学最好地回答了什么是文明的问题?因为它是有关个体幸福的普遍增进(通过资源的优化配置以及发挥个体的创造性实现)的学问。由于没有比个体幸福的普遍增进更关切文明问题的,所以经济学与文明的问题最为关切。假如一个社会停滞发展,那么它的根本原因是没有把根本的理论问题弄清楚,理论问题没有解决,也就是没有找到正确的理论工具。

一些看似当下的问题,往往是长期来没有解决的理论问题导致的。**学界长期来被历史主义方法支配,这造成了对社会的理解出现混乱或错误,导致了社会发展的停滞。**东西方在文化(制度)上达成共识很难,但是可以在“理论”上达成共识,只有达成理论的共识时,共同的抽象目标才能达成,相互之间的冲突才能消除。

由于普遍的分工合作(自发秩序)才能促进个体幸福的普遍增进,而改善自己的境况是每个人首要的需求,因此我们有理由把自发秩序视为文明的核心。由于经济学是有关自发秩序的科学,所以经济学也是有关文明的科学。自发秩序应该放到“主观主义”与“个体主义”方法之下,作为个体实现自己目的的手段来考察,而不是从旁观者角度,“客观地”考察它。

假如否定自发秩序的存在,那么就会把问题导向“统治”,这也会否定法治。法治只有作为服务自发秩序的手段时,才是法治。一个社会,要么是统治模式,要么是自发秩序模式,只能二选一。对自发秩序的肯定,才是肯定了法治,肯定了文明。“政治学”、“历史学”或“社会学”等等,往往从一开始就否定自发秩序的可能性,而把“社会”导向“政治”。正是因为对个体来说,存在着一种间接的、普遍的利益,也就是来自自发秩序的利益,使得经济学具有存在的合理性,所有其他学科都不是有关这种利益的。经济学应该理解为有关自发秩序何以可能的科学。经济学有关自发秩序的理论的发现与发展,从斯密到门格尔,到哈耶克,再到米塞斯,经过了一个“过程”。

**“经济”是由人们采取的“理论”决定的。“理论”很重要,因为它关系到人们对社会的理解,人们如何理解社会,就会有什么样的社会,从而有什么样的“经济”。**中国经济取决于中国人对社会的理解,也取决于西方对中国的认识(态度)。而“理解”或“认识”是由人们所持有的“理论”决定的。所以,制度的属性不是制度本身决定的,是由“理解”或认识决定的,而理解或认识必然涉及人们采取的理论。

**今年的经济学诺奖得主只谈制度,而忽视了人们持有的理论这一更为前端的问题。所以“经济”问题是一个“人们如何理解社会”有关的问题,因为这样的“理解”决定“制度”,进而决定“经济”。**所以“经济”的问题(经济增长,就业等等),最终是一个“认识论”的问题,即人们如何认识社会的问题,即人们使用什么理论来认识社会的问题。中国的未来取决于中国人所持有的理论,因为“理论”决定“制度”,进而决定“经济”。

认知的突破,才能带来经济的进一步发展。认知的突破的含义,就是“以一种新的理论,取代之前的理论”。所以,追求文明或繁荣,就是追求“正确”的“理论”,把“正确”的理论找到,就是找到了经济的持续发展路径。只有这样,才能避免“盲目的摸索”,获得持续的繁荣,否则“繁荣”往往是昙花一现,就是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繁荣一样。因为理论上站不住脚的,经验上也会失败。

**“社会”是一个“科学”问题,而不只是“文化”问题。**要拥有一个好的社会,必须遵循科学所揭示的“规律”,而不能任意地塑造或建构它。所以,理论与文化的区分非常重要。大部分思想家,比如儒家或保守主义者对社会的理解是“文化的”(历史的),而不是“理论的”。并不是任意一种社会形态都会带来自由、和平与繁荣,假如人们要拥有这样的社会,就必须借助于使这样的社会得以可能的理论,我们称之为“自发秩序原理”。因为社会是人们的观念(理论)塑造的。“人心”就是有人们所持有的理论决定的,从叙利亚发生的事件中,我们看到人心的力量。

人心决定人的行动,塑造了社会。社会的属性,最终是由人们持有的理论决定的,人们持有的理论改变了,社会的性质就变了。这个理论,也被称为“规律”,经济学发现了这样的规律。但是长久以来,人们普遍对这样的规律是无知的,甚至轻视它,这导致社会被一种阻碍自由、和平与繁荣的观念所支配。

假如人们任由某种阻碍一个社会走向自由、和平与繁荣的观念支配社会,把这种观念称为“政治”,视之为高于一切的东西,这会导致社会不能进步。这也是盲目的,蒙昧的,愚昧的,也是野蛮的。自由,和平与繁荣,也就是“文明”,是“特定的理性”的产物,而不是自然而然就会产生的或实现的。这种理性,是指“认识与遵循经济学揭示的社会合作原理”(自发秩序原理)。

重新理解经济学非常重要。通常人们根据研究对象(比如财富)去定义经济学,然后进行经验与实证研究,如数字经济,低碳经济等等。在这样的“经济学”中,是没有思想与理论的,只有“计算”。假如只把“经济学”理解为有关财富的学问,那么就失去了一门有关普遍的分工合作何以可能的一般性科学,以及相关的真理找到抽象的自发秩序原理,才是找到了文明,才能用它引领一个民族走向文明。一个民族,在“文化”层面打转,将始终无法走向文明。

**在“社会”这个领域,人们往往否定“科学”与“真理”的存在,认为是可以由人的意志支配的。人们不是把“真理”,而是把“权威”“等级”作为标准。**比如评价论文,不是看真理的程度,而是看“发表”在哪里。**否定了这种真理,导致了一个社会走向行政化或体制化,即自发秩序的反面,也使经济衰退。**揭示与发现这种“文明的原理”,是经济学最辉煌的成就。文明需要被重新定义,即以自发秩序来定义,而不是以“历史”与“文化”来定义。

中国士大夫使用历史学的方法,也就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去认识社会,而不知道存在着有关社会存在与繁荣的一般性“理论”,所以也没有塑造出这样的社会,让社会走上持续繁荣的轨道。他们一直没有把“社会”的认识论与方法论问题搞清楚。**比如儒家一概地谈“礼”,没有把“维护社会之礼”与“维护体制之礼”加以区分。**正是可观察的现象背后那个看不见的、抽象的、普遍的一般的原理,定义了社会的本质,也定义了文明。理解了它,才能理解社会。

经济学是西方从古希腊就开始的“理性传统”的充分体现,经济学是这个传统的精粹。而东方是没有这个传统的,东方主要是“经验主义”。当然,西方也普遍地存在对经济学的无知。经济学是“科学”,是有关人类行动的普遍有效的原则的理论科学,对这种科学知识的运用,是人类走向和平,合作与繁荣的条件。就像制造桌子需要几何知识,发射火箭需要物理学知识一样。理解经验世界,需要借助于“理论”的眼镜。没有理论的帮助,人们容易把历史上存在的东西(比如某种制度),视为合理的东西。人们往往认为,只有在自然科学领域,存在“规律”(科学),而不知道在人的行动构成的社会领域,也存在着规律,以及揭示这一规律的理论。因为说到社会科学时,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历史、哲学、社会学等等,当时,这些“学科”都不是有关这一规律的。

经济学可以分为两条路径。一是“自利-均衡”路径,其脉络是斯密-杰文斯-瓦尔拉斯-马歇尔-凯恩斯;二是“自利-主观主义(行动学)”,其脉络是斯密-门格尔-哈耶克-米塞斯。经济学的革命只有一场,即主观主义革命。正是经济学的这一革命,使经济学具有革命性意义。因为这一革命确立了经济学的科学性,也确立了经济学作为“文明之理论基础”的地位。

经济学可以分为两种,即人的行动的经济学与均衡经济学(主流经济学)。比如熊彼特,马克思,凯恩斯都属于均衡经济学,比如熊彼特在均衡方法下谈企业家。均衡经济学容易走向“唯科学主义”,进而走向建构主义,它事实上是“反理论的”。**没有对“理论”,即这里说的自发秩序原理的认识与遵循,制度只是一个形式,而不具有功能,这是我们对今年诺奖得主不满意的地方。自发秩序的逻辑(理论)先于制度(历史)。当制度是自发秩序的结果时,制度才具有相应的功能。**因为这意味着人们已经达成共识,把这种制度作为服务于自发秩序这一目的的手段。

笔者首次提出了“文化社会论”这一概念。一种社会是建立在某个人或某些人,甚或是多数人的意志或意见之是的社会,这种意志或意见可能看似是“善的”,这种社会对应的是 “文化社会论”。另一种社会是建立在“自发秩序原理”之上的社会,它受自发秩序统治,这对应于“逻辑社会论”。“文化社会论”以采取历史的方法(经验的解释)为特征,它是儒家士大夫的主流方法,它指向建构主义,而不是自发秩序。中国长期来在“文化社会论”下运行,历史上没有一种理论去纠正或驳倒“文化社会论”。正常的、具有经济学意义的“演化”,就是从传统社会(文化社会论)不断地走向现代社会(逻辑社会论)。

文明不是一个“最大化”问题:仅仅追求经济发展,并不等于文明,因为文明是一个有关普遍的,超越国界的分工合作如何实现的。假如不了解相关理论(意味着采取错误的手段),而仅仅是追求最大化(如采取产业政策或其他重商主义手段),那么就有可能破坏普遍的分工合作,从而也影响个体或国家的最大化(效率)。所以文明的问题,先于经济发展的问题。

把经济学讲清楚,就是把文明讲清楚。对经济学的思考,也是对人类未来的思考。找到真正的经济学,其实就是找到文明的方向。普通人也对文明,对国家的前途负有责任,不能拱手把它交给少数人。假如你的国家陷入了贫困或发动了侵略战争,普通人也有责任。普通人有责任为一个社会走向文明贡献力量,为此,他需要“理论工具”,经济学就是这样的理论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