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中国古代会有中央集权?而欧洲却没有?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
你翻开世界地图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儿?
你看咱们中国这边,几千年下来,打得再凶,闹得再厉害,分久了,总会冒出个猛人,把它重新捏成一大块,整整齐齐,这叫“大一统”。可你再把眼光挪到欧洲那边,我的天,从古至今,地图上都是密密麻麻一大片,像打翻了的颜料盘,五颜六色,乱七八糟,谁也甭想彻底吞了谁。
这到底是为什么?
很多人会告诉你,这是地理决定的,咱们这儿有一个中原大平原,好管;他们那儿是山地海洋,不好弄。还有人说,这是经济决定的,咱们要治水,他们搞庄园……
这些说法,听上去都挺有道理,但说白了,都没抓到要害。
真正的秘密,其实不在地图上,也不在钱袋子里,而在古人脑子里装的东西。用一句今天最时髦的话说,就是他们脑子里安装的“作业系统”不一样。
没错,就是作业系统。
咱们中华帝国的这套系统,功能极其强大,性能彪悍,但出厂就带了一个要命的“后门程序”,叫“天命革命”。
皇帝老大你要是干得不好,让大家吃不上饭(事实不重要,可以这么说就行),对不起,任何人——不管你是贵族、将军还是泥腿子——都有权利用这个后门,把你给“格式化”了。
所以,咱们的皇帝,别看表面威风,其实心里慌得很,天天都得杀毒、打补丁,就怕哪天系统崩溃。
而欧洲国王那套系统呢,恰恰相反。它可能三天两头卡机,运行缓慢,毛病一大堆,但它的安全性,是顶级的。因为它上了“上帝神授”和“封建契约”两道最强的防火墙。
你想造反篡位?对不起,你绕不过上帝,也删不掉那份深入骨髓的契约。想黑进去,门儿都没有。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作业系统”,决定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权力玩法,也注定了两种文明截然不同的命运。
那么,这两套系统的源码,究竟是怎么写的?
别急,这事儿,咱们得从头说起。
一)两种权力合法性的“思想奇点”
话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中原这片地界上,有个超级大组织,叫“商”。商朝的董事长,也就是商王,他能当老大,靠的是一个独门绝技:垄断了和“天帝”(也就是老天爷)以及列祖列宗沟通的权利。
这就厉害了。好比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有服务器的最高管理员密码,风调雨顺、打仗胜负,都得由他去问,别人问了也不灵。这买卖,是独家经营,神圣不可侵犯。
可后来,西边来了一家权力创业组织,叫“周”。这个组织的老板姓姬,手下个个都是能打的猛人。他们抓住商朝末代CEO纣王经营不善、内外抱怨的机会,在一个叫牧野的地方,直接把“商”这家老字号给掀了桌子,强行并购。
问题来了。
周朝的新老板,周武王姬发,坐上了董事长的位子,但他心里发虚。他该怎么跟天下所有的分公司经理和员工解释,自己这次“恶意收购”是合法的?总不能说:“因为我拳头大,所以我说了算。”这话太流氓,上不了台面,底下人也不服。
就在这时候,周朝的首席技术官(CTO)兼首席文化官(CCO),一位名叫姬旦(也就是周公)的牛人,站了出来。他为这次并购,编写了一套全新的“企业文化”和“合法性说明”,这套说明,就是咱们这套作业系统的第一行,也是最关键的一行原始码。
这行程式码,叫作:“天命靡常,惟德者居之。”
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各位注意了啊,天帝(天命)这份授权书,不是终身合同,更不是世袭的。它是一份绩效合同!
谁干得好,谁有“德”,这份合同就给谁。商朝的纣王为什么下课?因为他绩效太差,胡作非为,缺德了!所以老天爷把他给开了,把这份合同,转给了我们有德的周公司。
你琢磨琢磨,这话在当时,说得是多么高明,多么漂亮!它一下子就把一场血淋淋的武力篡权,美化成了一次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
但是,周公他们可能万万没想到,他们为了方便自己,在系统里开了这么一个“后门”,在几百年后,会被人彻底玩坏,变成所有后世皇帝的噩梦。
时间快进到战国时期,天下打成了一锅粥。这时候,出了一位满腹经纶、理想主义爆棚的读书人,叫孟子。孟老夫子看着这乱糟糟的世界,心里憋着一股气,他把周公当年写下的这行程式码,进行了二次开发,给它加了一个堪称“思想核弹”级别的超级补丁。
有一次,齐宣王跟他聊天,不怀好意地问:“商汤赶走了夏桀,你老师的老师的老师(周武王)干掉了商纣,这都是手下人把老板给废了,这事儿……行吗?”
这问题,相当阴险。放在哪个朝代,公开讨论“造反”的合法性,那都是要掉脑袋的。
可孟子的回答,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下巴都掉在了地上。
他说了这么一段话,这段话,就是给后世所有中国皇帝戴上的那副无形的“紧箍咒”。他说:
“残害仁义的家伙,叫“贼”;残害道义的家伙,叫“残”。一个又残又贼的家伙,我们只叫他“一夫”(一个孤家寡人,一个路人甲)。我只听说过一个叫“纣”的路人甲被正义地砍了,没听说过有什么“弒君”的事儿发生啊!”
这事儿,就闹大了。
孟子这句话,等于是给系统后门装了个一键启动的桌面快捷方式。他到底干了件多可怕的事?
他重新定义了什么叫“皇帝”。
在你“有德”的时候,你是皇帝,是天子,神圣无比。可一旦你被认为“无德”了,对不起,你的“皇帝”资格,就被吊销了!你不再是皇帝,你就是一个代号叫“纣”或者“桀”的罪犯,一个“独夫民贼”。
那结果呢?结果就是,杀一个罪犯,还叫“弒君”吗?
不叫!那叫“为民除害”,叫“替天行道”,叫“诛一夫”!
你看,这套逻辑下来,造反,一下子从最大的一桩罪行,变成了一件最高尚的义举。
更要命的是,评判你“有德”还是“无德”的标准,是什么?没人说得清!老百姓吃不饱饭,算不算无德?打仗打了败仗,算不算无德?天上下了场冰雹,算不算无德?
反正,只要有人想造反,他总能找到一万个理由,证明你这个皇帝“失德”了。
从此,中国的皇位,就成了一个向全社会开放的“投标项目”。投标的资格,不是你的血统,而是你的“德”(说白了就是你的实力)。
刘邦一个小小的亭长,能投标;朱元璋一个要饭的和尚,也能投标。因为他们都可以指着在位的皇帝说:“你失德了,天命要转移了,该轮到我了!”
这,就是咱们这套作业系统的“原罪”。它给了最高权力一个无限美好的道德光环,但底下,却是一个永远不稳定的、可以被随时挑战的“合法性”流沙。
现在,你再想想,你如果是中国的皇帝,坐在那把龙椅上,你看着底下黑压压的文武百官,看着远方手握重兵的将军,你心里能踏实吗?
你睡不着觉的。因为你知道,你的皇位不是铁饭碗,而是一份绩效合同。而天下所有人,都是你的绩效考核官。
这副“紧箍咒”,一旦戴上,就再也摘不下来了。
说完了咱们这边,皇帝脑门上被孟老夫子套了个“紧箍咒”,天天琢磨着怎么保住这份“绩效合同”,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优化”掉。
现在,咱们得把镜头摇一摇,摇到世界的另一头,看看同个时期,欧洲那帮国王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你要是觉得咱们的皇帝活得累,那欧洲的国王,简直就是活在另一个次元。他们的王冠,看似没有咱们的那么金光闪闪,权力也没那么大,但要论“安全性”,那可真是上了好几道大锁的保险箱。
二)欧洲国王的“保险箱”
话说罗马帝国那家超级跨国公司倒闭之后,欧洲就乱成了一锅粥。
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地盘天天换主人。在这片废墟上,冒出来一大堆小公司,也就是后来的各种王国。这些公司的老板——国王们,个个都面临一个头疼的问题:我凭什么当老大?
手下那帮股东兼分公司经理(也就是公爵、伯爵这些大贵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怎么才能让他们服气?
就在这个时候,有两股强大的力量,站出来给国王们“背书”。这两股力量,联手打造了一个堪称“神圣牢笼”的权力系统,把国王的位子,牢牢地锁在了里面。
第一道大锁,也是最牛的一道,叫“君权神授”。
这玩意儿的供应商,是当时欧洲唯一一个覆盖全球、实力雄厚的超级组织——基督教会。
教会的大佬们(也就是教皇、主教),跟所有国王和贵族说了一件事:你们都听好了,现在我宣布,人间所有的权力,不管是国王还是扫大街的,最终都来自咱们的顶头大老板——上帝。
而国王呢,就是上帝任命的“世俗大区经理”,负责管你们吃饭打仗收税这点事儿。
这话一说出来,国王的腰杆子,立马就硬了。
为啥?你仔细品品这套逻辑的厉害之处:
你看,合法性来源,直接外包给了“天国”。
国王凭啥当国王?不是因为他能打,也不是因为他品德好,而是因为上帝“内定”了他。这份任命书,是从天上来的,你凡人有什么资格质疑?这就把咱们这边那套“比德”的玩法,从根上给堵死了。
你一个大公爵,就算你比国王能干一百倍,你敢说上帝的任命有问题?你这是想跟上帝叫板啊!在那个年代,这可是比谋反还严重的罪过。
然后呢,权力的“认证盖章权”,被教会独家垄断了。
你怎么证明你是上帝任命的?光靠嘴说可不行。你得让上帝在人间的总代理——教会——给你走个流程。这个流程,就叫“涂油加冕”。
国王登基,必须得有教皇或者大主教,拿着圣油往你脑门上那么一抹,再把王冠往你头上一戴。咔嚓,盖章认证完毕!
从这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一个普通的贵族,而是“上帝的受膏者”,身上是带着神圣光环的。
这就形成了一个绝妙的权力平衡。国王需要教会给他盖章,才能坐稳位子;教会呢,也需要国王的武力来保护自己。双方谁也离不开谁。一个想造反的贵族,他不仅要打败国王的军队,还得想办法搞定教会这个“认证机构”,难度系数直接翻倍。
这道“神锁”一上,国王的位子,在理论上,就变得无比坚固。
光有这一道锁还不够,还有第二道锁,这道锁,是从人间来的,叫“封建契约”。
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简单说,就是欧洲国王和他手下那帮大贵族之间,不是咱们这边这种纯粹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上下级关系。他们之间,更象是一种“合伙人”关系,大家是签了“合同”的。
这份“合同”的大致内容是:
我,国王,把这块地(封地)给你,并且保证没人敢来抢你的地盘,罩着你。 你,贵族,就要向我宣誓效劳,我跟人干仗的时候,你得带人来帮忙;逢年过节,你得给我送点礼(交点税)。
你看,这是一种双向的、有条件的权利和义务。这就引申出几个非常有意思的“潜规则”:
第一,权力是“私人财产”。国王分给贵族的土地,那就是人家家的私产,神圣不可侵犯。你国王不能今天心情不好,就把人家的地给没收了。这叫违约!咱们这边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都是皇帝的;他们那边是“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我家的地盘我做主。
第二,忠诚是“有条件的”。
既然是合同,你要是违约了,我凭什么还得遵守?所以,如果国王不履行保护贵族的义务,或者瞎搞,侵犯了大家的权利,那贵族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联合起来,跟他干!
但他们干仗的目的,往往不是要把国王拉下马,自己坐上去。他们的口号通常是:“国王陛下,您违约了,请您遵守咱们自古就有的规矩!”
最典型的,就是英国那帮贵族,拿着刀逼着国王签了个《大-宪-章》,用法律的形式,把国王的权力关进了“合同”的笼子里。
第三,权力是“碎片化的”。
欧洲有句老话,叫“我封臣的封臣,不是我的封臣”。啥意思?就是说,国王只管得着直接跟他签合同的那帮大贵族。
至于大贵族手下的小贵族,那是人家的马仔,不归国王你直接管。这就导致国王的命令,很难一层一层地贯彻到底。权力,被切割得七零八落。
好了,现在你再看,欧洲的国王,是不是被这两把大锁,牢牢地锁在了一个“神圣”但又处处受限的“牢笼”里?
“神权”这把锁,保证了外人轻易打不破这个笼子,没人敢随便挑战他的“合法性”。
“契约”这把锁,保证了他自己也不能在笼子里为所欲为,得尊重其他贵-族-合-伙-人-的-权-利。
所以,一个有野心的欧洲大公爵,他通常不会想着去当国王。因为这事儿操作太难,风险太大,观念上通不过。他最理性的选择是:把自己的地盘经营好,让自己变得比国王还富、还牛,但在名义上,大家还是遵守游戏规则,继续玩下去。
他们的游戏,是在一个固定的“棋盘”上,争夺更多的棋子;而咱们的游戏,是随时准备把对手和棋盘一起掀了,自己当那个制定规则的人。
这,就是最根本的区别。
现在,两种截然不同的权力“操作系统”已经摆在了我们面前。一套是咱们这边的,出厂自带“天命革命”后门,搞得皇帝老哥天天提心吊胆;另一套是欧洲那边的,上了“神权”和“契约”双保险,国王当得憋屈,但还算安稳。
那么,这两套完全不同的“底层代码”,必然会催生出两种完全不同的“系统恐惧”。说白了,就是这两拨当老大的,他们内心深处,最害怕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而正是这种不同的恐惧,最终决定了此后上千年,东西方两条文明古道,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三)两种恐惧,两条道路
先说咱们这边的恐惧:对“合法性颠覆”与天下大乱的系统性恐惧
中国皇帝,坐拥四海,富有天下,按理说,应该没啥好怕的。但实际上,他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活得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他的恐惧,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系统性的恐惧。
他怕的,不是隔壁老王家国王打过来,也不是哪个大臣骂他两句。他最怕的,是“乱”。
这个“乱”,不是简单的社会治安不好,而是指整个天下秩序和伦理纲常的彻底崩盘。这种大乱的背后,总有一个幽灵在徘徊,那就是我们前面说的“天命”的转移。
因为咱们这套系统,理论上允许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以“德”的名义,来挑战你的“合法性”。
这就导致皇帝的思维模式,必然是“猜疑链”模式。他看谁,都象是一个潜在的“天命”竞争者。
那个在边关打了胜仗、威望极高的将军?他会不会功高震主,被手下黄袍加身?不行,得想办法把他的兵权削了。(参见宋太祖赵匡胤)
那个封地富得流油、人丁兴旺的亲戚藩王?他会不会翅膀硬了,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造反?不行,得找个茬把他给废了。(参见汉景帝刘启)
那个能力超群、深得百官拥戴的宰相?他会不会架空我,最后来一出“禅让”的戏码?不行,干脆把宰相这个职位给废了。(参见明太祖朱元璋)
你看,这种恐惧,已经不是针对某一个具体的人了,而是针对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皇权“唯一性”的“权力中心”。在皇帝看来,任何“亚权力中心”的存在,都是对“天命”纯洁性的污染,都是未来天下大乱的火种。
所以,为了驱散这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为了实现“天下太平”这个最高政治理想,中国皇帝们前赴后继,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一条唯一的道路:中央集权。
他们要做的,就是把帝国这张大地图上,所有可能冒头的“山头”,全都给“削平”了。把所有的权力,像收拢风筝线一样,一寸一寸地,全部收到自己一个人的手里。
因此,“削平天下”,在中国,不仅仅是一种开疆拓土的雄心,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为了自保而不得不为之的“生存策略”。
再看欧洲那边的恐惧:对“秩序失衡”与灵魂救赎的结构性恐惧
欧洲国王的恐惧,则完全是另一回事。他很少会担心某个农民会跳出来说“上帝托梦给我,让我当国王”,因为这话说出来也没人信。他的恐惧,是一种“结构性”的恐惧。
这个“结构”,就是由上帝设定的那个等级森严,但又互相依存的社会秩序。国王、教士、贵族、平民,大家各就其位,就像一部机器上的不同零件,共同维持着“基督教世界”这部机器的运转。
所以,国王怕的,是这部机器的“零件”出问题,导致整个“秩序”失-衡。
他害怕手下那帮大贵族,势力太强,联合起来不听他指挥,让他这个“盟主”变得有名无实。
他也害怕教皇的权力太大,动不动就以上帝的名义,来干涉他王国内部的事,甚至给他来个“绝罚”,开除他的教籍。
而所有人,从国王到农奴,都怕一件事,那就是死后灵魂下地狱,得不到救赎。这是比现实中的死亡,更可怕的一万倍的终极恐惧。
为了在这种复杂的权力结构中生存下去,欧洲的统治者们,必须学会一种完全不同的政治艺术,那就是“制衡”。
他们的工作,不是像中国皇帝那样,去当一个“唯一的操盘手”,而是要当一个“高明的裁判员兼棋手”。他得联合一部分贵族,去敲打另一部分不听话的贵族;他得在需要的时候,和教皇结盟,来增加自己的神圣光环;也得在教皇伸手太长的时候,联合本国的贵族和市民,跟教皇掰掰手腕。
他的权力,不是来自于“消灭”对手,而是来自于“利用”和“平衡”对手。
“削平天下”与“维护棋盘”:两种权力游戏的初始设定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做个总结了。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终极恐惧”,从一开始,就为东西方这两种权力游戏,设定了完全不同的“出厂模式”。
中国的游戏,被设定为一场名为“逐鹿中原”的“大逃杀”。
游戏目标:成为唯一的幸存者,彻底“清扫”战场。
游戏规则:成王败寇,赢家通吃,没有第二名。
核心玩法:“削平”一切潜在对手,实现权力的绝对垄-断。
欧洲的游戏,则被设定为一盘名为“权力均衡”的“万年棋局”。
游戏目标:在棋盘上占据更有利的位置,保证自己不被“将死”。
游戏规则:遵守上帝和契约的规则,在规则内博弈。
核心玩法:“维护”好这张棋盘的稳定,利用规则,与其他棋手进行永恒的拉锯战。
这两种不同的“游戏设定”,将在接下来的上千年里,被无数的政治实践,反复地印证和强化。它们将决定一个国家的制度如何设计,决定一场战争为何而打,也决定了无数英雄枭雄的最终命运。
那么,在实际操作中,这两种游戏,到底是怎么玩的呢?
四)“削平天下”在中国如何成为政治必然
咱们的皇帝,心里揣着那个叫“天命不保”的恐惧,一坐上龙椅,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安全!安全!还是TMD安全!
怎么才能安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整个帝国,打造成一个绝对平坦的“安全区”,在这个区里,除了他自己,不能有任何一个凸起的“山头”。任何可能威胁到他绝对权威的人、集团或制度,都必须被毫不留情地“削平”。
这,不是某个皇帝心血来潮,而是两千年来,刻在中国皇权DNA里的“政治必然”。
第一招:废分封,置郡县——铲除“权力地基”
这招的祖师爷,是千古一帝秦始皇。
当年他统一六国,站在废墟上琢磨,怎么才能让老嬴家的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手下有人建议,学周朝嘛,把儿子、亲戚、功臣分到各地当诸侯王,替咱们守着。
这建议立马就被李斯给喷了回去。李斯的逻辑,简单粗暴但极其有效:别扯那套虚的!什么兄弟亲戚,过两代就不认识了。到时候他们在地方上有了自己的地盘、军队和钱袋子,翅膀硬了,还能听你的?
春秋战国那五百年的烂仗,不就是这么打起来的吗?
所以,要想天下太平,只有一个办法:把全国分成三十六个郡,郡下设县,郡守、县令,全都由中央我皇帝来任命,干得不好随时撤换。他们只是给我打工的“职业经理人”,不是拥有地盘的“股东”。
这,就是“郡县制”。
它的核心,就是把“权力”和“土地”进行切割。从此,地方官不再拥有“世袭”的权力地基,他们只是中央皇权延伸下去的触手。
这一招,从根子上,就铲除了地方分裂的可能性,为后世两千年的大一统,打下了最坚实的制度基础。
第二招:削藩、推恩——瓦解“血缘山头”
郡县制虽好,但皇帝们总有个心病:自己的亲儿子、亲兄弟,总得给点好处吧?于是,汉朝的刘邦,又搞起了分封,封了一大堆刘姓诸侯王。
结果呢?没过几代,秦始皇担心的事儿就发生了。“七国之乱”爆发,这帮同姓叔伯兄弟,差点把汉景帝的中央政府给掀了。
从那以后,“削藩”,就成了历代皇帝的必修课。汉武帝刘彻,更是玩出了一招极其阴损但又高明的“推恩令”。他不直接削你的地盘,而是下令,允许诸侯王把自己的土地,分给所有的儿子。以前是只有大儿子能继承,现在是人人有份。
你想想,一个王国,第一代分给五个儿子,就变成了五个小国;第二代再分,就变成了二三十个更小的“迷你国”……不出几代,再大的王国,也被稀释得不成样子,再也对中央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一招,温水煮青蛙,兵不血刃地就把“血缘山头”给夷平了。
第三招:收兵权,强干弱枝——拔掉“军人獠牙”
地方豪强和宗室藩王都搞定了,还有谁最危险?当然是手里有枪的——将军。
五代十国那段乱世,皇帝跟走马灯似的换,今天你兵变,明天他黄袍加身,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这段历史,给后来建立宋朝的赵匡胤,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
所以,他一当上皇帝,就请手下那帮一起打天下的哥们吃饭喝酒。酒过三巡,赵匡胤声泪俱下地说:“哥几个,我是信得过你们。可万一哪天,你们的手下,也把黄袍披在你们身上,你们想不干,行吗?”
这话一出口,石破天惊。大家吓得酒都醒了,第二天纷纷上交兵权,告老还乡。这,就是著名的“杯酒释兵权”。
从此,宋朝制定了一系列“强干弱枝”的国策:最精锐的部队放在首都,由皇帝亲自掌握;地方上的兵,又弱又少;武将的地位被无限压低,文官来统兵……总之,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军人”这头猛虎的獠牙,全都给拔了,再用笼子把它关起来。
第四招:废丞相,设军机——独揽“决策大权”
外部的、地方的、军事的威胁都解除了,皇帝就安全了吗?
还不行。他发现,身边那个帮他处理国家大事的“首席执行官”——丞相,权力太大了,也成了个威胁。有时候,皇帝想干点啥,丞相带着一帮大臣站出来说“祖宗之法不可变”,搞得皇帝很没面子。
于是,心狠手辣的朱元璋,找了个借口,直接把干了上千年的“丞相”这个职位给废了。从此,国家大事,从鸡毛蒜皮到军国要务,全都由皇帝一个人说了算。他把自己变成了董事长兼CEO兼部门经理兼小组长……
到了清朝的雍正皇帝,更是把这种集权推向了顶峰。
他设立了一个叫“军机处”的机构。这个机构,连独立的办公地点都没有,就在皇帝卧室旁边的小黑屋里。
几个军机大臣,每天的工作,就是跪在皇帝面前,记下皇帝的指示,然后传达下去。他们只是皇帝的“私人秘书”,没有任何决策权。
至此,中国的皇权,达到了它集权的巅峰。皇帝,终于成了那个孤家寡人的、唯一的权力中心。他“削平天下”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而这背后,驱动着这一切的,正是那份源自“天命不保”的、深刻到骨子里的不安全感。
为什么从皇权到士族到平民,都会支持大一统?
因为在这种观念下面,若有割据政权的存在,就直接指向了将来的战乱,指向了社会的崩溃?因为割据政权随时找个理由,说中央政权失德,就可以向中央政权发动攻击,取而代之。
而原有秩序下的能生活过得去的人,都是反对混乱的。战乱一来,一切清零。
当然,即使中央集权、大一统,依然杜绝不了古代风起云涌的政治竞争和战乱。
五)欧洲王权在多元制衡中的“权力艺术”
欧洲的国王,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日子过得挺憋屈。他名义上是国家的老大,但实际上,他会发现,自己手里这张“权力大饼”,早就被好几拨人给分走了。
一块最大的,被一个叫“教会”的跨国集团拿走了,人家管着所有人的灵魂和思想。
剩下的一大半,又被一群叫“大贵族”的地头蛇给瓜分了,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过着“土皇帝”的日子。
留给国王自己的,往往只有首都周围那一小块“自留地”。
所以,欧洲国王的权力游戏,从一开始,就不是“怎么消灭对手”,而是“怎么在这些强大的对手之间,找到平衡,甚至利用他们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第一招:与上帝“结盟”——借神权来压制人权
国王们心里很清楚,跟手下那帮肌肉发达、脑子里长草的贵族们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得拿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东西来压他们。这个东西,就是“上帝”。
所以,中世纪的国王们,最热衷的一件事,就是跟教会搞好关系。
加冕仪式必须隆重:登基的时候,必须请来国内最牛的大主教,甚至想办法让教皇亲自来,给自己涂上圣油,戴上王冠。这个仪式,就是一场盛大的政治秀,向所有人宣告:“看见没?我这个位子,是上帝亲自认证的,谁反对我,就是反对上帝!”
十字军东征当先锋:教皇号召大家去打异教徒,国王们总是表现得最积极。这不仅能树立自己“基督教世界捍卫者”的光辉形象,还能顺便把国内那些精力过剩、没事找事的贵族骑士们,打包送到国外去“放血”,减轻国内的压力。
授予主教叙任权:为了拉拢教会,国王们会把国内重要教区的主教任命权,抓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来,主教们就既是上帝的仆人,也是国王的臣子,关键时刻,能起到“自己人”的作用。
当然,国王和教皇之间,也不是天天都甜蜜蜜。他们为了争夺“谁才是上帝在人间的最高代理人”这个问题,吵了几百年,甚至打过仗。但这恰恰说明,他们的权力,是在一个“二元结构”里互相博弈,谁也无法彻底吃掉谁。
第二招:用契约“维权”——在规则内与贵族掰手腕
面对国内那帮桀骜不驯的大贵族,国王们也明白,想把他们像中国皇帝那样,全都“削平”了,是不可能的。人家的城堡是祖传的,土地是受法律保护的,你敢硬来,那帮家伙就敢联合起来造你的反。
所以,聪明的国王,玩的不是“消灭”,而是“博弈”。
利用封建法庭:国王是“最高封君”,所以他有权召开最高法庭,来裁决贵族之间的纠纷。这就给了国王一个“裁判”的身份。他可以通过看似公正的判决,来削弱不听话的贵族,扶植对自己忠诚的贵族,玩一手漂亮的“拉一个,打一个”。
联姻与继承:欧洲贵族极其看重血统。国王们就通过精心的政治联姻,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有实力的大公爵,或者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拥有大片领地的女继承人。这样,通过几代人的运作,很多原本独立的公国、伯国,就“合法地”并入了王室的领地。这比打仗,成本低,效果好。
承认《大宪章》:咱们前面提到的英国《大宪章》,看似是国王的耻辱,是贵族胜利的标志。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国王签署了这份文件,也就等于和贵族们重新确认了“游戏规则”。规则确认了,大家就都在规则内玩。国王虽然权力受了限制,但他的“合法地位”也因此得到了贵族们的再次承认。这是一种典型的“以退为进”,用承认贵族的权利,来换取自身地位的稳固。
第三招:扶植“第三者”——用市民来对抗贵族
随着中世纪后期,工商业的发展,城市里出现了一群有钱、有文化,但没有贵族头衔的新兴阶级——市民。
国王们敏锐地发现,这帮人,是自己天然的盟友!
贵族们看不起市民,觉得他们是暴发户;市民们也讨厌贵族,觉得他们是只会收税的寄生虫。国王就利用这个矛盾,大力扶植城市。
授予“特许状”:国王给很多城市颁发“特许状”,承认它们的自治地位,允许它们有自己的法庭、自己的市场、自己的武装。作为回报,城市要向国王交税,并在国王需要的时候,提供金钱和士兵。
召开“等级会议”:国王开始邀请教士、贵族和“市民代表”一起来开会,商量国家大事(主要是要钱)。这就是后来英国“议会”和法国“三级会议”的雏形。把市民拉进最高决策圈,一方面可以从他们那里弄到钱,另一方面,也是用市民的力量,来平衡传统贵族的势力。
你看,欧洲国王的权力游戏,充满了妥协、谈判和平衡的艺术。他就像一个高明的棋手,在教会、贵族、市民这几个强大的棋子之间,不断地腾挪闪转,维持着整个棋盘的动态平衡。他的目标,不是吃掉所有的棋子,而是确保自己这个“王”,永远不会被“将死”。
而这个“棋盘”本身——也就是承认多元权力共存的封建体系——被所有人,包括国王自己,都视为理所当然的、神圣不可侵犯的“游戏规则”。
这,就是“维护棋盘”的真正含义。
六)谁有资格入场?
先看咱们这边:一个向所有人开放的“狩猎场”
在中国这片土地上,最高权力——也就是那把龙椅,它从来都不是某个家族的“私有财产”。它更象是一件被放在旷野里的“终极神器”。
理论上,天下所有人,无论你是谁,家住哪儿,干什么的,只要你觉得自己命够硬、本事够大,你都可以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神器给抢回家。
这片旷野,就是一个向所有人开放的“狩猎场”。入场,不需要门票。
不信?咱们就拉几个最重量级的玩家出来,看看他们的“入场简历”。
第一位,重量级嘉宾,汉高祖刘邦。
这位爷,入场前的职业是什么?亭长。亭长是个多大的官?大概就相当于咱们现在一个乡镇的派出所所长,还兼着点居委会大爷的活儿。他本人呢,用史书的话说,那就是个“村溜子”,不爱读书,不爱干活,整天跟一帮狐朋狗友混吃混喝。
就这么个人物,最后,居然成了大汉王朝四百年的开创者。
这事儿你要跟欧洲的贵族说,人家得觉得你是在讲神话故事。
如果说刘邦的故事还不够刺激,那咱们再请出第二位,骨灰级玩家,明太祖朱元璋。
这位爷的简历,要是投到今天任何一家公司的人力资源部,我保证,HR看都不会看,直接就扔进碎纸机了。
姓名:朱重八。 曾从事职业:农民、和尚、乞丐…… 是的,你没看错,乞丐!一个端着破碗,靠别人施舍才能活下去的人。
就这么个开局,最后,他扫平群雄,把蒙古人赶回了草原,建立了一个延续近三百年的大明王朝。
这已经不是神话了,这是玄幻!
除了这两位顶级大咖,咱们这份玩家名单上,还有:
卖私盐的,比如唐末的黄巢。
当兵的,比如后周的郭威,宋朝的赵匡胤。
当官的,比如篡汉的王莽,代魏的司马炎。
这份名单,长得能从紫禁城排到八达岭。它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一件事:在中国这片猎场上,没有“资格”这一说。唯一的资格,就是你的实力。你的出身,你的血统,在你举起造反大旗的那一刻,就都清零了。剩下的,就是“成王败寇”四个字。
再看欧洲那边:一个谢绝参观的“贵族俱乐部”
好了,现在咱们把视角切到欧洲。咱们也来找找,看看能不能在欧洲的历史里,找到他们的“刘邦”和“朱元璋”。
咱们翻开英国史、法国史、德国史……从中世纪开始,一页一页地找,找上一千年。
有没有哪个放牛的,最后戴上了英格兰的王冠? 有没有哪个种地的,最后入主了巴黎的罗浮宫? 有没有哪个铁匠,最后当上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
我告诉你答案,一个,都没有。
这份名单的长度是:零。
在欧洲,王位这个东西,它不是放在旷野里的“神器”,它是锁在一个戒备森严的“贵族俱乐部”最顶层的VIP包房里。这个俱乐部,实行的是最严格的会员邀请制。
想入场?对不起,请先出示你的“血统证明”。
你爷爷是公爵吗?你姥姥是公主吗?你八竿子能跟王室打着亲戚吗?
如果你回答“是”,那好,欢迎光临,您有资格参与俱乐部内部的权力斗争。 如果你回答“不是”,那对不起,保安会直接把你叉出去。
所以我们看到,欧洲的王位争夺,虽然也打得头破血流,但玩家,永远都是那一小撮人。
英国的“征服者威廉”,人家是诺曼底公爵,法国国王的表弟。
法国卡佩王朝的开创者“雨果·卡佩”,人家是法兰西公爵,权倾朝野。
所谓的“玫瑰战争”,打来打去,就是兰开斯特家和约克家这两家王室远房亲戚在“内讧”。
他们的斗争,是“董事会”内部的权力倾轧,是“VIP会员”之间为了抢夺“包房”使用权而大打出手。跟外头的普通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在罗马帝国晚期和拜占庭帝国,确实出过几个平民出身的皇帝。但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作业系统”又不一样了,军队成了最大的“外挂”,谁能搞定军团,谁就能当皇帝,这是一种“系统崩溃”时期的特殊玩法。
而在封建秩序最稳固的中世纪西欧,平民逆袭的通道,是被“观念”的铁壁,给彻底堵死的。
七)为何刘邦、朱元璋的故事在欧洲无法上演?
现在,我们可以回答这个终极问题了。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巨大的差异?
答案,又回到了咱们第一部分说的那个“作业系统”上。
咱们的系统,有“天命靡常”这个后门。它告诉所有人:皇帝的位子,是流动的,是靠“德”来换的。这就等于是官方发出的一份“英雄帖”,邀请天下所有自认为“有德”的豪杰,都来参与这场最刺激的游戏。
而欧洲的系统,则被“君权神授”和“血统法统”这两道防火墙,保护得滴水不漏。它告诉所有人:国王的血,生来就跟你们不一样,那是上帝祝福过的。这就等于是在俱乐部大门口,挂上了一块巨大无比的牌子,上面写着:“贵族与狗,方可入内”。
一个是敞开大门的狩猎场,一个是门禁森严的俱乐部。
那么,当这两拨不同“资格”的玩家,终于入场之后,他们篡位夺权的“方法论”,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咱们这边的篡位,讲究的是“破旧立新”,是一次彻底的“系统重装”。 欧洲那边的篡位,则更象是一次“系统维护”,讲究的是“修修补补”,尽量不留痕迹。
先看咱们这边的模式:宣告旧系统“失德”,以新“天命”取而代之。
在中国这个权力猎场上,你,一个挑战者,不管是刘邦还是李自成,当你决定要干掉现任皇帝自己上位时,你的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军事上的,而是思想上的。
你必须向全天下人,发布一篇“系统漏洞公告”,大声宣告:“现有的这套王朝系统,已经不行了!它中了‘失德’的病毒,搞得天怒人怨,天下大乱。现在,我,奉了新的‘天命’,是来给大家重装一个更好的新系统的!”
这个“重装系统”的套路,一般有这么几个标准步骤:
第一步:制造舆论,证明旧系统已“中毒”。
你得找证据。什么是证据?天灾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看,今年又发大水了,明年又闹蝗灾了,老百姓都开始人吃人了……这不是偶然,这是老天爷在警告大家,现在的皇帝不行了,缺德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就是东汉末年黄巾军的“漏洞公告”,简单直接,极具煽动性。
除了天灾,还得有人祸的证据。比如,朝廷横征暴敛,官逼民反;皇帝沉迷酒色,不理朝政;大官们贪污腐败,民不聊生……总之,要把旧王朝描绘得一团漆黑,烂到了根子里。
第二步:自我包装,证明自己是官方指定的“杀毒软件”。
光说别人不行还不够,你还得证明自己“行”。怎么证明?你得给自己身上镀上一层“天命”的金光。
这就需要搞点“封建迷信”活动了。
刘邦当年就深谙此道。他找人到处宣传,说他妈是跟龙生的,所以他是“真龙天子”;他还故意在芒砀山喝醉了,一剑把一条大白蛇给砍了,然后找个老太太在路边哭,说:“我儿子是白帝的儿子,被赤帝的儿子给杀了!”——你看,我刘邦,是更牛逼的“赤帝之子”,我干掉秦朝(白帝),那是天经地义。
朱元璋也一样,他手下那帮文人,把他说成是“真命天子下凡”,出生的时候满屋红光。
这些故事,今天听着像笑话,但在当时,这是极其严肃的“政治宣传”。它的目的,就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不是来抢劫的,我是奉了天命,来拯救世界的!”
第三步:发布新系统的“产品说明书”——提出革命性的新口号。
为了吸引更多的“用户”来支持你的新系统,你还得拿出一个比旧系统更诱人的“产品功能”。
李自成进北京,打出的口号是“迎闯王,不纳粮”。这话对农民来说,比任何“天命”都有吸引力。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总要喊出“均贫富”、“均田地”的口号。这都是在向底层大众承诺,我的新系统,能解决你们最大的痛点。
第四步:成功登基,删除旧系统的一切痕迹。
一旦你成功了,坐上了龙椅,你的第一要务,就是彻底“格式化”前朝。
改国号,换年号,这是必须的。你不能叫“汉二世”,你得叫“新朝”、“魏朝”,跟过去一刀两断。
修史书,这也是重中之重。在前朝的史书里,你肯定是个“贼”,现在,你得组织一帮文人,把历史重新写一遍,把你写成“圣人”,把前朝末代皇帝写成“昏君”,从历史的合法性上,也把旧系统给彻底删除了。
你看,咱们这边的篡位,是一整套“破旧立新”的组合拳。它的核心,是“重塑合法性”。它要证明的,不是“我比他更有资格当汉朝皇帝”,而是“汉朝已经不行了,现在轮到我李朝、我赵朝登场了”。
再看欧洲那边的模式:在旧系统框架内,证明自己是“更合法”的继承人
现在,我们把目光切到欧洲那个“贵族俱乐部”。
你,一个有野心的英国公爵,干掉了现任国王,坐上了王位。你接下来会怎么做?你会学刘邦,说自己是龙生的吗?你会学李自成,说要“不纳粮”吗?
你要是敢这么干,保证第二天,全欧洲的贵族都会联合起来,把你当成一个疯子给灭了。
在欧洲这个权力棋局上,一个成功的“篡位者”,他的首要任务,恰恰和咱们这边相反。他不是要去砸烂旧系统,而是要拼了命地向所有人证明:“我没有破坏系统!我才是这个系统最‘合法’的管理员!我不是来革命的,我是来‘恢复秩序’的!”
这种“在旧系统框架内找合法性”的行为,我们称之为“法统缝合”。操作步骤,也很有讲究。
第一步:玩命地论证自己的“血统”,哪怕再牵强。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因为欧洲权力的第一基石,就是“血统”。所以,你必须在自己家的家谱里,哪怕翻烂了,也得找出一条和你刚刚干掉的那个王室能攀上亲戚的线。
英国的“征服者威廉”,入侵英国成功后,他反复强调的,不是自己多能打,而是:“前代国王爱德华,是我远房亲戚!而且他口头答应过把王位传给我!”——看见没?血缘+承诺,我这叫“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都铎王朝的开创者亨利七世,他自己的王室血统,稀薄得跟白开水差不多。他怎么办?他在战场上杀死了理查三世后,立刻掉头,迎娶了前朝约克家族的公主伊丽莎白。这一招太高了!他把两个敌对家族的血脉,融合到了自己后代的身上。他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不是来毁灭约克王朝的,我是来终结战争,让红白玫瑰合二为一的。”
第二步:赶紧让教会给你“盖章认证”。
血统找到了,下一步,就是赶紧去首都的大教堂,找大主教给你举行“涂油加冕”仪式。这个仪式,就是把你的“篡位”行为,进行一次“神圣化”的洗白。
一旦圣油抹到你头上,王冠戴稳了,你就从一个“叛乱的贵族”,变成了“上帝的受膏者”。这时候,谁再反对你,那性质就变了,那就不仅仅是政治问题,而是亵渎神灵的宗教问题了。
第三步:宣扬前任的“不合法”与“暴政”,但攻击点不同。
欧洲的篡位者,也会攻击前任。但他们攻击的重点,不是说前任“失德”,所以“上帝”抛弃他了。因为“上帝”的心思,你不能随便猜。
他们攻击的重点是:前任国王,破坏了我们国家“自古就有的法律”和“贵族的传统权利”,他是个“僭主”!所以我推翻他,是“恢复我们大家的权利”,是拨乱反正。
你看,核心逻辑不一样。咱们这边是“道德审判”(你缺德),他们那边是“法律审判”(你违法)。
第四步:与旧贵族“共治”,而不是“清洗”。
一个欧洲的篡位者,他上台后,很少会对前朝的贵族搞“大清洗”。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贵族阶层的一员。他需要其他贵族的支持,来承认他这个“新盟主”的合法地位。
所以,他通常会通过联姻、授予土地和头衔等方式,来换取其他大贵族的支持,形成一个新的“贵族联盟”。
现在你明白了吗?欧洲的权力斗争,它的核心,是“争夺合法性”。篡位者要证明的,是在现有的这套“神圣血统”和“古老法律”的系统框架内,我,比他,更有资格来当这个管理员。
所以,每一次欧洲的“篡位”,无论过程多么血腥,它在结果上,都吊诡地、一次又一次地强化了“血统”、“法统”和“神权”这些旧观念的重要性。因为篡位者本人,就是靠着对这些旧观念的“重新解释”,才坐稳江山的。
一个是要“重置天命”,一个是要“缝合法统”。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篡位方法论,又会导向一个更残酷的终极问题:
在这两种游戏里,输了,会怎么样?
八)失败的代价(上)——中国式失败者的“神形俱灭”
在中国这场名为“逐鹿中原”的“大逃杀”游戏里,没有“虽败犹荣”,没有“友谊第一”,更没有“重在参与”。这里只有一条铁律:不成功,便成仁。
一旦你选择加入这场游戏,并且最终失败了,你所面临的,不是简单的惩罚,而是一种系统性的、从肉体到灵魂、从个人到家族的彻底“存在性抹除”。
类别一:被推翻的在位皇帝——从“天子”到“独夫”的瞬间降级
咱们的“操作系统”,有“诛一夫”这个后门。这就决定了,一个在位的皇帝,一旦被推翻,他的身份,就会发生一次灾难性的“降级”。
昨天,你还是万民敬仰、口含天宪的“天子”。 今天,城破了,你就是那个被孟子定义为“残贼”的“独夫”。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新王朝“天命”合法性的最大讽刺。新皇帝为了证明自己是“有德”的天选之子,就必须从肉体上消灭你这个“失德”的活证据。
所以,你的死亡,成了一种政治上的“必需品”。
最佳结局(极其罕见,需要演技配合):比如汉献帝刘协。他很识时务地把皇位“禅让”给了曹丕。曹丕为了向天下人表演自己得位的“合法”与“仁慈”,就封刘协为山阳公,让他安度晚年。但请注意,这是“权臣篡位”这种特殊模式下的特例,需要双方心照不宣地配合演一出戏。
普遍结局(大概率事件):被赐死、毒死,或者“饭后暴毙”。南朝宋的末代皇帝刘准,禅位给萧道成后,没过多久,就在一天出门玩的时候,被追上来的士兵砍死了。临死前,他哭着说了一句可能是所有末代皇帝心里话的话:“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天王家!”(下辈子说啥也不投胎到帝王家了!)唐朝的末代皇帝李柷,禅位给朱温后,也被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
最惨烈结局(国家级悲剧):国破家亡,以身殉国。比如明朝的崇祯皇帝,在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前,亲手砍死了自己的妻女,然后在煤山上吊自尽。或者,成为敌国的战利品,受尽屈辱。比如北宋的徽、钦二帝,被金兵掳到北国,封为“昏德公”、“重昏侯”,像牲口一样被羞辱,最终客死他乡。
皇帝的家人,怎么办? 斩草,必须除根!
一个皇帝倒下了,他背后庞大的皇族,就成了一个极其危险的“政治炸弹”。任何一个流亡在外的“前朝太子”、“前朝王爷”,都是一面极具号召力的复辟旗帜。
所以,新王朝建立后,一项常规的、虽然血腥但又被认为是“必要”的工作,就是对前朝皇室宗亲,进行系统性的搜捕和屠杀。
清朝入关后,为了追杀南明永历帝,吴三桂的军队一路从云南追杀到缅甸,非要弄死他不可。而民间那些层出不穷的“朱三太子”案,更是让康熙、雍正两朝,大开杀戒,生怕这个朱家的火苗,死灰复燃。
“斩草除根”,这四个字,不是比喻,而是中国权力更迭中,血淋淋的政治现实。
类别二:篡位及起义的失败者——从“英雄”到“逆贼”的零秒切换
如果你不是在位的皇帝,而是那个挑战者,那这场赌博,就更加刺激了。
赢了,你就是刘邦、朱元璋,是开天辟地的“太祖高皇帝”。 输了,对不起,历史的剧本上,给你的角色只有一个——“逆贼”。
对你个人来说,死,是肯定的,但绝对不会让你痛痛快快地死。
等待你的,通常是古代刑罚的“顶配”套餐——凌迟(千刀万剐)或者车裂(五马分尸)。
这种极其残酷的公开处决,其核心目的,不是为了让你痛苦,而是为了震慑天下所有人。
它是一场国家级的“恐怖秀”,用你血肉模糊的身体,向所有人宣告:“看!这就是挑战现有秩序的下场!”
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兵败被俘,就是被活活凌迟处死的。
对你的家人呢,也无比悲惨。
一人造反,全家倒霉。“夷三族”(父族、母族、妻族)或更狠的“夷九族”,是常规操作。
这同样不是简单的报复,而是一种政治上的“病毒消杀”。
在统治者看来,叛逆,是会通过血脉遗传的。为了杜绝你家出现“N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来报仇的可能,必须把你们家这片“基因土壤”,彻底铲除干净。
明朝的方孝孺,因为不肯给篡位的朱棣写即位诏书,被史无前例地“夷十族”(连他的学生朋友都算上一族)。
对你的历史:在胜利者书写的史书里,你将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你的名字前面,会加上“伪”、“逆”、“贼”等侮辱性前缀。
你的一切行为,都会被解释为“狼子野心,包藏祸心”。
你手下的将领,叫“贼寇”;你建立的政权,叫“伪政权”。
总之,胜利者垄断了对过去的一切解释权,会把你从历史上,也给“凌迟”一遍。
现在,你明白了吗?
中国的权力游戏,之所以更为残酷,根子就在于咱们那套“天命”系统。它不承认“忠诚的反对派”,不承认“政治竞争”。
它是一场关于“谁是天命,谁是逆贼”的终极道德审判。
在这场审判里,没有中间地带,没有灰色区域。
失败,就是“原罪”。而对“原罪”的惩罚,就是彻底的、绝对的、不留任何痕迹的——神形俱灭。
看完了咱们这边,输家“出局”时那惨烈的“删号销档”套餐,现在,咱们得平复一下心情,把目光再次投向欧洲那盘“棋局”。
在那张棋盘上,输了,会怎么样?是不是也一样,棋子直接被拿起来,“啪”一下掰得粉碎,再扔进火里烧成灰?
嘿,还真就不一样。
九)失败的代价(下)
在欧洲的权力棋局里,一个玩家输了,对手的目标,通常不是把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而是把他“隔离”出棋盘的核心区域,让他暂时或永久地失去再次博弈的能力。
这种处理方式,其核心是“移除威胁,但保留体系”。
类别一:被击败或废黜的在位国王——“国王的血”是个烫手山芋
在欧洲,国王这个身份,自带一个超级“护身符”,那就是“君权神授”和“神圣血统”。
这套观念告诉所有人:国王的身体,是经过上帝“涂油”祝福的,他的血脉,是高贵的、与众不同的。所以,哪怕你打败了他,把他从王位上拽了下来,他身上那层“神圣性”也不会完全消失。
公开杀死一个国王,尤其是一个合法的、加冕过的国王,在当时是一件极其骇人听闻、在政治和宗教上都极具风险的大事。这叫“弑君”,在《圣经》里,这是最顶级的罪行之一。你敢这么干,就等于是在公开打上帝的脸,很容易激起其他所有国王和贵族的同仇敌忾。
所以,你看欧洲历史上,失败国王的下场,就充满了各种“操作空间”。
最常见的结局是囚禁或流放。这是最稳妥、最体面的处理方式。英国的理查二世,被他堂弟亨利四世篡位后,并没有被公开审判处死,而是被体面地囚禁在城堡里,最后“神秘地”死掉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被谋杀的,但这种事,必须秘密进行,绝对不能拿到台面上说)。法国的超级猛人拿破仑,两次横扫欧洲,两次兵败,反法同盟是怎么处置他的?也是两次流放,一次流放到厄尔巴岛,一次流放到更远的圣赫勒拿岛,让他老死在那里。要是拿破仑生在中国,估计早就被凌迟八百遍了。
次常见的结局则是被迫退位,进修道院。这也是一种非常“欧洲特色”的解决方案。把一个失败的国王,送到修道院里去当修士,让他“自愿”放弃世俗的权力,转而去侍奉上帝。这样一来,既解除了他的政治威胁,又符合宗教上的“体面”,大家面子上都好看。
极其罕见的结局也有,那就是公开处决。欧洲历史上,国王被公开砍头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出来,最著名的就是英国的查理一世和法国的路易十六。但请注意!这两次处决,之所以能成为划时代的重大事件,正是因为它们打破了“国王神圣不可侵犯”这个千年禁忌。而且,处决他们的,都不是传统的贵族对手,而是新兴的、代表着“议会主权”或“人民主权”这些全新“操作系统”的革命力量。所以,这是“革命”,而不是传统权力游戏的一部分。
国王的家人,怎么办?
国王本人不好杀,那他的家人呢?欧洲的胜利者,也很少会对前朝皇室搞“满门抄斩”。
为什么?因为“国王的血”,本身就是一种极具价值的“政治资产”。
一个被废黜国王的儿子、女儿,他们依然是王子和公主。他们的神圣血统,被整个欧洲的贵族圈所承认。他们是国际婚姻市场上最抢手的“商品”,可以用来和其他王室联姻,结成强大的政治联盟。
所以,英国的“玫瑰战争”,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杀得血流成河,但他们更多的是在战场上杀死对方的成年男性,很少会对对方的妻女进行系统性屠杀。战争结束后,胜利者亨利七世,还必须通过迎娶约克家族的公主,来“缝合”两个家族的血脉,从而获得统治的合法性。
这和咱们这边“斩草除根”的思维,简直是天壤之别。
类别二:起兵失败的贵族——“破财消灾”的生存法则
如果你不是国王,只是一个起兵造反失败的大贵族,那你活下来的机会,就更大了。
对你个人:作为领导者,被处死的风险当然很高。但处死的方式,通常是符合你贵族身份的“斩首”,而不是凌迟那种带有极大侮辱性的酷刑。这是一种身份的体现。
对你的家人:很少会被灭族。你的头衔可能会被剥夺,一部分土地可能会被国王没收。但你的家族,大概率是能延续下去的。你的儿子,只要向新国王宣誓效忠,表现得好,将来甚至有可能重新继承一部分家产和爵位。因为国王的目标,是获得你这个家族的“效忠”,而不是消灭你这个家族,在自己的统治版图上,留下一个权力真空。
赎金制度:一个神奇的“复活币”。这是欧洲封建战争里最有意思的一个规则。在战场上,一个贵族骑士如果被俘虏了,他首先不是一个政治敌人,而是一个“会走路的钱袋子”。俘虏他的人,第一反应不是杀了他,而是计算他的身价,然后派人去跟他家里要“赎金”。只要赎金到位,人就可以放回去。英国鼎鼎大名的“狮心王理查”,在十字军东征回来路上,就被奥地利公爵给绑票了,整个英国都得砸锅卖铁去凑钱把他赎回来。这种“赎金”文化,极大地降低了贵族参与战争的死亡风险。
现在,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背后的逻辑了。
欧洲的权力体系,是建立在“神权”、“血统”和“契约”这几个互相承认的基石上的。它是一个多元的、互相制衡的“贵族生态系统”。一个失败者,他虽然输了,但他身上的“神圣血统”和“贵族身份”,依然是这个生态系统的一部分。
胜利者的目标,是把他从核心位置“隔离”开,修复被破坏的“秩序”,让他重新回到一个次要的位置上。而不是像咱们的皇帝那样,必须把对手连根拔起,再把他脚下的土壤都用开水烫一遍,因为整个生态系统,只允许他一棵树存活。
结论:历史,终究是思想的倒影
我们从两种文明的“创世代码”出发,一路看到了他们的“游戏规则”、“玩家资格”、“篡位方法”,以及最终那血淋淋的“失败代价”。现在,我们可以清晰地得出一个结论:
真正塑造了中西历史千年分野的,不是高山大河,不是船坚炮利,而是那看不见的、却重如泰山的——观念。
中国的“天命观”,它既赋予了社会底层一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希望,也注定了这个帝国,必然会陷入一场永无休止的“治乱循环”。因为皇权的“合法性”是脆弱的、不确定的,所以皇帝必须用最极端的中央集权来求生。
而这种极端的集权,又必然导致官僚体系的僵化、腐败和对社会活力的压制,最终在王朝末期,积重难返,被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所推翻,一切推倒重来。这是一个不断“重装系统”的循环。
欧洲的“神权契约观”,它既用神圣的血统,将绝大多数人挡在了权力游戏的大门之外,也意外地催生出了一套“制衡演进”的路径。
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权力中心(国王、教会、贵族)可以一家独大,所以他们必须在永恒的斗争中,学会谈判、妥协,并最终将这些“习惯”诉诸于法律和制度。
《大宪章》、议会、等级会议,这些近代宪政的萌芽,都不是某位圣人设计出来的,而是在这盘“万年棋局”中,无数次博弈之后,慢慢“磨”出来的。这是一个不断“打补丁、升级”的演进。
历史没有“如果”,更没有绝对的“优劣”。每一种文明,都必须为它最初的那个“观念选择”,支付此后千年的账单。
我们选择了“天命革命”的道路,得到的,是一个拥有惊人韧性和文化向心力的大一统文明。无论经历多少次战乱,保持着文明的统一性。
但我们付出的代价,是皇权之下,再无独立的社会力量,个体必须绝对服从于集体,以及那周而复始的、惨烈无比的王朝更替。
欧洲选择了“多元制衡”的道路,他们付出的代价,是长达千年的、永无休止的贵族内部战乱,以及因分裂而导致的、极其缓慢的国家构建进程以及在近代史上永不停止的民族战争。
因此,当我们今天回望历史,当我们试图去理解那些波澜壮阔的变革、那些英雄枭雄的抉择、那些黎民百姓的苦难时,我们不能只盯着百姓的米缸,不能只盯着朝廷的账本,更不能只盯着帝王的权杖。
我们必须,也必然要潜入到历史的深水区,去打捞那些驱动着我们祖先哭、笑、爱、恨、生、死的“观念”。
因为,那才是历史真正的幽灵,也是历史真正的主人。
一切历史,都是思想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