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东噩梦:砸烂一个旧世界易,建立一个新世界难 - 价值
这原本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却变成了一场噩梦。当时我们太天真了,以为我们可以改变整个世界。 — 十年后埃及人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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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利亚阿萨德政府的倒台,溯源可以追溯到2010年的“阿拉伯之春”。2010年12月17日突尼斯爆发茉莉花革命后,阿拉伯世界的一些国家民众纷纷走上街头,要求推翻本国专制政体,并乐观地把认为“一个新的阿拉伯世界即将诞生”。
这场运动以北非国家突尼斯的本·阿里政权被民众抗议推翻为肇始,形成一场规模空前的民众反政府运动,如潮水般席卷整个阿拉伯世界,稳坐江山数十年之久的政治强人和独裁者如骨牌般接二连三地倒下。革命运动浪潮随后波及埃及、利比亚、也门、叙利亚、阿尔及利亚、苏丹、毛里塔尼亚、黎巴嫩、伊拉克、巴林、沙特阿拉伯、阿曼、科威特、约旦、摩洛哥等国。
这波阿拉伯反政府运动,先后推翻了突尼斯、埃及、利比亚、也门、阿尔及利亚、苏丹六个国家的政府,叙利亚的阿萨德政府,在俄罗斯和伊朗的强力援助之下,支撑到了2024年才最终倒台。
“阿拉伯之春”最终的结果如何呢?这七个“革命成功”的国家,结局如何?
**突尼斯:**革命成功,基本没有内乱。统治突尼斯23年的本阿里逃亡。2014年实现了第一次民主选举。2015年突尼斯被认为是“阿拉伯之春”仅存的硕果。西方媒体纷纷报道:“当其他国家——利比亚、埃及、也门和叙利亚——要么恢复独裁统治,要么陷入暴力和混乱时,突尼斯却成功实现了民主转型。”。突尼斯革命的相关人士甚至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
然而,突尼斯2021年再度发生示威,2021年7月时任总统凯斯·赛义德罢免总理,关停议会,进行政变,重回独裁道路。2023年,按美元现价,突尼斯的人均GDP不到3900美元,而革命之前的2010年,人均GDP为4241美元。13年过去了,没有内战,实现政权顺利过渡,阿拉伯之春唯一成功范例的突尼斯,人均GDP还没有恢复2010年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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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及:**革命成功,基本没有内乱。穆巴拉克倒台。2012年,穆尔西通过民主选举当选总统。2013年7月,军方发动政变,穆尔西遭到以国防部长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为首的军方罢黜和软禁,建立军政府。塞西从2013年一直担任总统至今。“**这原本是一个美丽的梦想,却变成了一场噩梦。当时我们太天真了,以为我们可以改变整个世界。**我从来没有想过,十年后,埃及的自由度会比穆巴拉克时代还要低。”外科医生兼政治活动家沙迪·阿尔-加扎利·哈布在起义 10 周年纪念日之前告诉CBS记者。
**利比亚:**革命成功,推翻卡扎菲,然后国家陷入分裂内战,分裂为的黎波里和托布鲁克两个政府。2020年双方达成停火协议,但冲突仍然时有发生。
**也门:**革命成功,总统萨利赫辞职,国家随后陷入内战,萨利赫在内战中被杀,国家至今仍是分裂状态。
**阿尔及利亚:**通过让步和妥协,总统布特弗利卡多撑了几年,但他在2013年中风,几乎丧失语言能力,最后在军方压力下,于2019年下台。下台后两年就去世。
**苏丹:**总统巴希尔也撑到了2019年,被军方政变推翻,2021年再次爆发政变,2023年爆发内战。
没有爆发武装冲突的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和埃及三个国家,阿拉伯之春后的经济也都停滞不前,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人均GDP不增反减,2013年就变成军政府独裁的埃及反而有一点点增长。这三个国家,也没实现民主选举和政党轮替,原有的体制换汤不换药。
2016年11月,联合国西亚经济社会委员会发表报告,指“阿拉伯之春”自2011年至今已为相关地区带来高达6,140亿美元的经济损失。而“阿拉伯之春”导致的人员死亡至少达到了60万人。
阿拉伯之春的革命,在有些国家被强硬的镇压下去。比如巴林。2011年2月,防暴警察用催泪瓦斯和橡皮子弹进行攻击游行队伍,至少有 50 名抗议者被打死。成功镇压革命的阿拉伯国家,大部分和美国有良好的关系,是美国的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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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伯之春,“革命”成功的例子不少,但没有一个国家“革命”成功后能走向繁荣富强。国家能不陷入内战,就已经是幸运的了。
世界历史上,“革命”也不少,推翻旧制度之后国家能走上富强之路的,变得比革命之前更强盛的,似乎也寥寥无几。革命之后,往往都伴随着内战。内战之后,要么保守派复辟,换汤不换药,走回到7原来的老路,革命变成渐进改良。比如英国,三四百年前就砍掉了国王的脑袋,结果国王今天还坐在王座上。
要么革命派取胜,推倒重来,建立一套新制度,但靠新制度能变得比革命之前更强盛的,寥寥无几。法国俄国革命前是首屈一指的列强,革命前都曾登上老二的位置,革命也没让他们走上世界之巅。
靠革命逆天改命,改变一个国家衰落的命运重新崛起,好像也就是中国革命了。如果从辛亥革命开始算,中国也走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弯路,1949年才开始稳定上行。在国家如何搞经济方面,也多次反复。辛亥革命到今天已经一百多年了,中国从一个亡国边缘的弱国,革命后到今日在世界上坐二望一,应该算是人类历史上最成功的革命了。
打烂了旧制度容易,建立一套新制度难。中国历史上也有草莽英雄登顶的例子,比如刘邦朱元璋,但他们也大多是吸收原先的旧制度,换汤不换药。统治阶级换一下,制度本身并不会大变。
只有中国共产党的革命,算是建立了一套崭新的制度。中国共产党能做到,第一是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第二是在根据地很早就积累了一些管理经验,第三是搞计划经济学了一些苏联,搞市场经济学了一些西方,总有个样本。第四就是前后两任领导人都是千百年一遇的历史英雄。没有这些有利条件,中国革命也没这么容易走到今天。
对一个国家的民众来说,“革命”其实是一场胜率不高的豪赌,革命成功之后变得更糟,是大概率事件。就算能变得更好,可能也需要经历一段非常痛苦的时光。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如果没有外部势力的挑拨点火,普通老百姓不到了走投无路,没有任何希望的时候,也不会揭竿而起闹革命。当年也确实是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才爆发了革命,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美国为什么希望推广美式民主,喜欢去敌对国家煽风点火搞“革命”,因为美国人清楚知道,无论“革命”还是所谓的美式“民主”,并不会让一个国家变强盛,大概率适得其反。
阿萨德倒了,但叙利亚人民的苦难还没有结束
原创 西西弗评论J 西西弗评论 2024年12月10日 08:30 北京
如果2011年没有爆发内战,再给小阿萨德10年时间,这个国家的命运是否有所不同?那些走上街头反对小阿萨德,把国家推向内战的人是否后悔?历史没有如果。**
1 仅仅十二天,叙利亚风云突变,在2011年开始的叙利亚内战中坚持十余年阿萨德政权土崩瓦解。阿萨德失败之迅速,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一直背后推动阿萨德倒台的美国政府也态度谨慎,最兴奋的,反而是中国网络上一些人。 推翻阿萨德的主力,是沙姆解放组织(HTS)。这个组织在2017年,被美国认定为恐怖主义组织,其领导人贾瓦拉尼,也是这次推翻阿萨德的领导,被美国国务院悬赏1000万美元。这个悬赏通告,至今仍然在美国政府网站上挂着。 这并不是民主自由的胜利,而是世俗政权被极端宗教政权取代。是宗教极端势力,推翻了外国势力支持的不得人心的政府,类似于塔利班在阿富汗的胜利。 有些国人对阿萨德的仇恨,很大程度上源于2023年9月,阿萨德访华,出席杭州亚运会开幕式,还参观了灵隐寺。网上有些国人就阴阳怪气,说“最大的输家是灵隐寺“。 其实,参观灵隐寺,也证明了阿萨德是一个世俗领导人,没有对宗教的盲信。23年的访华,是2004年以来阿萨德第一次访华。他和中国的关系并不亲密,主要后台是伊朗和俄罗斯。叙利亚也被认为是俄罗斯的势力范围,中国很少介入。 中国在叙利亚也没啥利益,根据商务部2023年发布的中国叙利亚经贸合作简况:2022年,中国和叙利亚双边贸易额4.27亿美元,其中中国出口4.25亿美元,从叙利亚的进口只有224万美元。中国企业对叙利亚的存量投资只有1324万美元。近年来,中国企业对叙利亚几乎没有任何新增投资,也几乎没有新签工程合同。 拿伊拉克做一个对比,中国在伊拉克投资百倍于叙利亚。2022年,中国和伊拉克的双倍贸易额是533.7亿美元,是叙利亚的125倍,中国企业对伊拉克的直接投资存量25.1亿美元,是叙利亚的190倍。 **从经贸关系的角度,伊拉克对中国比叙利亚重要百倍。
2 阿萨德的失败并不令人意外。如果不是俄罗斯和伊朗全力援助,阿萨德十年前就倒台了。1970年老阿萨德上台以来,叙利亚一直被阿萨德家族统治。阿萨德统治的基础是仅仅占人口10%不到的阿拉维派。少数统治多数,本来就不稳定。 老阿萨德的接班人,本来不是巴沙尔·阿萨德,而是他的长子,巴塞勒·阿萨德。自从小时候起,巴塞勒就被父亲哈菲兹·阿萨德当作一名总统继承人培养。他一直在叙利亚共和国卫队任职,后接替他的叔叔里法特·阿萨德之后担任共和国卫队司令。但巴塞勒·阿萨德1994年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巴沙尔·阿萨德原来想成为一名眼科医师,在政治上则并没有太多的抱负。1994年兄长车祸去世时,他还在英国担任眼科医师。 2000年,老阿萨德去世,小阿萨德接任。接任后,他开始了自由化改革,自由化改革在经济上取得了一些成果。他慢慢地取消了经济限制,允许外国银行进入,向进口敞开大门,并赋予私营部门权力。大马士革和其他长期陷入单调乏味的城市出现了购物中心、新餐馆和消费品的繁荣。旅游业蓬勃发展。 2000年,叙利亚的GDP总量是189亿美元,2011年,达到675亿美元。翻了3倍多。人均GDP2000年是1161美元,2011年达到2971美元,翻了2.6倍。这个经济成果其实还是不错的。2011年,中国的人均GDP是5614美元,印度只有1450美元。然而,正如托克维尔在《旧制度与大革命》中写得那样,大革命并非在完全停滞的状态下发生,而是在改革已经启动,统治已经显得开明,社会已经看起来繁荣的条件下发生。“对一个坏政府来说,最危险的时刻通常就是它开始改革的时刻。” 伊朗当年的伊斯兰革命,也是在巴列维现代化世俗化改革的过程中发生的。 要是小阿萨德学金将军,不搞经济改革,而是搞“先军政治”,估计政权现在还顺顺利利的维持着。搞改革容易,搞改革的同时还不翻车,这才是难事。 经济繁荣的收益被少数统治阶层攫取,贫富差距扩大,处于弱势地位的逊尼派对阿拉维派更加仇恨。背后又有域外大国推波助澜,于是,2011年,民众的一次非暴力起义最终升级为全面内战,整个国家陷入深渊。 内战爆发后,叙利亚的GDP在两年之内,暴跌了接近70%。国家经济彻底崩溃。2021年,叙利亚的GDP只有90亿美元,是2011年的13%,人均GDP是421美元,是2011年的14%。人民生活水深火热。 如果2011年没有爆发内战,再给巴沙尔10年时间,这个国家的命运是否有所不同?那些走上街头反对巴沙尔,把国家推向内战的人是否后悔?然而,历史没有如果。 那些希望通过推翻现政权获得更好生活的天真的人们,他们最终得到的,十有八九会比原来的生活更差更糟糕。 2012年内战全面爆发到2015年,叙利亚政府军丧失了全国70%领土的控制权。2016年开始,在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下,叙利亚政府军开始反攻,2018年战线基本稳定下来,叙利亚政府军控制了大约60-70%的领土。 虽然2018年,叙利亚政府军取得了大部分领土的控制权,但这种胜利完全是在俄罗斯和伊朗的支持下达成的。叙利亚的经济已经基本完全崩溃,国家的石油资源也都在库尔德和美军的控制下,政府的经济收入持续下跌。 2018年阿萨德政府虽然稳住了局面,但没有任何办法统一国家,也没有任何办法振兴经济。从2018年到2024年,五年过去了,国家的局势没有任何改善,人民看不到任何希望。 在国家没有统一,反对派和周边国家虎视眈眈的情况下,阿萨德还试图减少政府支出,裁撤军队,结果大家已经都看到了。
3 当人民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自然会寻求心灵的慰藉。对绝望的人来说,宗教就是最好的慰藉。当年的阿富汗塔利班也是这样,今天的HTS也是这样。人民知道阿萨德政权已经没有办法给国家带来任何改变了,他们因此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宗教极端政权上。 HTS这个政权的特点和塔利班很类似,就是起源于一个非常极端的宗教势力,但是在地方治理中逐步积累了经验,最终成为了一个中央政权的有力竞争者。 HTS本来是ISIS的一个分支。2011 年,巴格达迪派贾瓦拉尼前往叙利亚,为他提供资金,建立与 ISIS 有联系的秘密组织“努斯拉阵线”。 2013年,贾瓦拉尼和ISIS发生矛盾,为了平衡ISIS的影响,他宣布效忠基地组织,成为基地组织的叙利亚分支。在贾瓦拉尼占领伊德利卜省后,开始真正治理一个地方。2016年,贾瓦尼断绝与基地组织的关系,将该组织更名为“法塔赫沙姆阵线”,2017 年又更名为“解放沙姆组织”(HTS)。HTS 成为伊德利卜的主导力量,辖下的人口达到了400万人,开始积累地方治理经验,这一点和塔利班也很像。 HTS此前曾对塔利班在 2021 年重新掌权表示赞扬,称赞他们是有效平衡圣战努力与政治愿望的灵感和典范,包括为实现目标做出战术妥协。HTS努力在一条钢丝绳上取得平衡,努力树立现代、温和的形象,以赢得当地民众和国际社会的支持,同时又保持其伊斯兰主义身份,以满足叛军控制区内强硬派和 HTS 自身队伍的要求。 阿萨德倒台后,叙利亚内部仍然是分裂的。领土分别被五个势力占据。包括土耳其的傀儡SNA,美国支持的库尔德人自治区(SDF)和自由叙利亚(SFA)军,HTS,SOR。土耳其和库尔德人矛盾很深,阿萨德倒台后,土耳其控制的SNA和库尔德人SDF在叙利亚北部继续激烈交火。HTS的野心可能也不仅仅是做叙利亚的一个地方军阀。阿萨德的倒台,并不一定能够结束叙利亚的内战,相反有可能是新一轮内战的开始。中国在中东利益的核心,首先是保证稳定的原油供应,其次是让中东各国在中美之间不要完全站队美国。在什叶派和逊尼派之间,中国并没有明显的倾向性,主要政策是促和促谈,弥合矛盾。中国希望沙特和伊朗和解,中东保持稳定。 叙利亚也是中东的一部分,中国也希望叙利亚稳定。但叙利亚并不是中国的小弟,中国在叙利亚也并没有太多利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中国的态度,估计还是保持中立,静观其变,尊重叙利亚人民的选择。**大家要记住,中国的核心利益在东亚,而不在中东。中国自己的国家统一都没完成,管叙利亚的闲事儿干什么。 至于俄罗斯,家门口的乌克兰都搞不定,还去折腾中东这些破事儿,搞砸了也是活该。